第三章 丑时三刻的人之里

这只追寻着自己失去的记忆的幽灵“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压到自己的身躯上的重重压力——如果它执意要模仿人类，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加上“因恐惧而闭上眼睛”的设定的话。

这个小房间里未知的事物太多了，幽灵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结局。但它能本能地感到，那必然不是什么好结果……

然而，过了好一会，幽灵却是什么也没感觉到。就连那死死地咬住其尾巴带来的“痛觉”也渐渐消失。

与此同时，这个房间似乎变得亮堂了一些。仿佛这座小屋的主人察觉到了房间里的骚动，来点灯看看是什么情况一样……

“喂，你们能不能消停会？”或许这个慵懒的声音就是源于小屋的主人吧，“对于那个被救回来的家伙就这么感兴趣吗？你们一窝蜂地扑上去的话还不得把那家伙压死？那样的话，救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我·想·睡·觉。”

这只幽灵悄悄地从榻榻米上浮起，昂起脑袋扫视着房间。它的脑袋对上了光源的方向——事实上，它并不知道，这个光源是一根闪烁着幽幽蓝光的蜡烛，那是灵力引燃的火焰，那更是为人类本能地感到些许恐惧的，鬼火的色彩。

换言之，这个小屋的主人是个妖怪，然而这只幽灵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它只是遵循着本能，根据自己视觉中所见的，聚集着大量记忆的物体，观察着房间内的一切……

“但是，不这样做的话，你也不会起来吧。这大概是最高效地叫醒你的方式了。”“是啊，你看你这不马上就爬起来了吗？”“说起来你还不打算去看看那个小家伙吗？我们都觉得奇怪咧，她为何要一时冲动去救这样一个小家伙啊……”“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无论啥妖怪被追杀她都看不下去的……”

幽灵疑惑地歪着脑袋。房间内此起彼伏的声音的不同音调的数目符合其所见的记忆聚集体的数目——七个——但奇怪的是，房间并不算拥挤，幽灵在榻榻米上移动的时候还能感到大片空间。

“幽灵聚地？”幽灵写下自己的猜测——除了长得和人类少女无异的非人种族之外，它还见过的生灵也只有幽灵了。

幽灵留在榻榻米上的尾巴停住了。透过地表的震动，它能感到，什么东西正在步行着向自己接近，这让它一时间有点不敢出一口大气，甚至有些缩入地下的趋势。

地表的震动停止了，与此同时幽灵的身躯上有股灼热的错觉——就像人类被一束不知来源的目光盯着的时候一样。

片刻之后，那个懒散的声音再度响起，此刻多了一分无奈的味道：“喂喂喂……她拼了命地去救，结果救回来的是这样一个小幽灵？搞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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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它面前的景象恐怕足以把一个平凡人类吓到休克——七个顶着一头红色短发的脑袋神情各异地漂浮在它的面前。而在它们后方，是一具虽不知死活，但还站着的，裹着一身素白睡衣的人体！更何况这个人体的脖颈处有着整齐的切口，血迹尚新！

离这个幽灵最近的脑袋挺着一副死鱼眼转过头去，懒散的声音从其口中发出：“有看到她回来吗？”

剩下六个脑袋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个脑袋砸了咂嘴：“啧，情况不妙。现在随便失去一个脑袋，都不知要多久才能补回来啊……该死。”

“要不我冒险出去看看？”离门最近的一个脑袋口中发出沉稳的声音，而且看它说话的同时拿头顶门的样子，显然这个主意在它心中积淀了一会了，“现在每个头都很珍贵，不是吗？”

“珍不珍贵另说。”第一个脑袋哼了声说道，“主要是你们一个个吸纳了不同的外界来的记忆幽灵，搞得现在一旦失去一个脑袋就必须要用等量的外界记忆来补足……这很费时间的懂不？”

“但你不是也有让脑袋如一张白纸一样再生的手段吗？嗯？”靠在墙上的一个脑袋轻佻地说道，“所以说，你到底在执拗个啥呢？反正失去了一个脑袋，再生不也是分分钟的事吗？嗯？”

第一个脑袋一时语塞，最后她只能再度重重地吐出一个鼻音，转身飞向那个身体：“随你怎么说，我是不想再这么干了。”

“看来咱们集体出走那一码事给你留下不小的教训呢。”那个发出轻佻声音的脑袋所说的话语使得第一个脑袋在把自己固定在身体上的时候卡格了一下，“现在你也算是认识到了每个脑袋的重要性了吧？嗯？”

第一个脑袋终于把自己固定在身体上，只有一道细微的伤疤说明其非人的本质。这个妖怪非常人性化地扶额：“重不重要另说，反正都不能随便对待。而且啊……那个说要去找的家伙有没有动身啊？”

回答她的，是门移动时响起的“吱呀”声。与此同时，那沉稳的声音中多了份欣喜：“她安全回来了！真是……”“呼啦！吓到了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

门关上的“咔哒”声成了点燃导火索的火花，一瞬间，数个脑袋齐齐向门口的某个方向扑去，叱骂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肉体相撞的声音响起。

妖怪再度扶额叹了口气，伸手招呼最早冲出小屋的脑袋过来：“说来听听吧，为什么要救这只幽灵？”

这个脑袋的小脸有些发红，低下头去：“也……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感到了类似妖怪的灵力波动在小屋附近，又看它像是在被人类追杀的样子，所以就……”

妖怪再度叹息：“喂喂喂……我收留一个已经够不容易了，再添一个的话……”

“反正你也会收留下的，对吧？”门口那里轻佻的声音响起。

“也罢，反正一个幽灵应该也没啥问题。而且幽灵的存在还如此稀薄，它不随便作死的话，应该还是藏得住的。”妖怪无视了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完了后，转身淡淡地对这个幽灵说道，“虽然对一个没啥自我意识的幽灵说这话很……”

看着幽灵在地上写下“你是哪位”这几个字，妖怪立刻改口：“初次见面，我是赤蛮奇，辘轳首妖怪，能力的话是让头飞出去，也能有好几个脑袋共存……所以别奇怪为什么我会像人格分裂一样用这么多不同的声音说话。”

“难怪”、“八个人”、“还不挤”，看着幽灵写下的话语，赤蛮奇不禁哑然失笑：“感情在你的视觉里，把我的每个脑袋都看成了个人了啊……你这幽灵真是有意思哈。”

幽灵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滴溜溜地转着脑袋，似乎依然非常混乱的样子。

赤蛮奇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门口招呼了一声：“喂，各位收手，别把她弄死了喂！”

剩下的六个脑袋一哄而散，不知各自藏到了房间的哪个角落去。赤蛮奇叹了口气，拍了拍面前的幽灵，指向门口那无力地倒在地上，抱着自己那最宝贵的紫色大舌头怪伞的天蓝倩影：“那位是在你之前寄住在我家的付丧神，多多良小伞。虽然我是很烦她，不过好歹认识一下吧……”

“原来”、“还有”、“第九人”、“刚刚”、“奇怪”、“六人”、“在揍谁”，幽灵的话语支离破碎，但已经足够表明其意思。

赤蛮奇那还算和善的冷淡面容一瞬间被刘海的阴影笼罩。

“啪！”的一声，幽灵被赤蛮奇一脚踢了出去，如皮球一般在地上滚了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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