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即使错误，也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喂？”

“小望，你在哪里？”

听筒里传来父亲的声气。

“我在……”

我侧目看了看身旁的王达，嘴中支吾着。

“在……在医院里……”

父亲闻言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刚才接到你于叔叔的电话，说是你的同学出了车祸，她现在手术结束了吗？”

“结束了……”

“人还好吗？”

“……”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实在无法亲口向别人传达有希的死讯，感觉只要说出来，我的身体里就会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

父亲在手机那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柔和下来。

“小望，最近我们都很忙，好久没有谈心了吧？等明天上午回家，我们好好聊聊。聊聊学校，聊聊新闻，聊聊烹饪，我再跟你讲讲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的故事。”

听着父亲的柔声细语，我的鼻头一酸，声音忍不住哽咽出来。

“好的……爸。”

“哎！”

我把头仰起来，视线在天花板上来回转动着。即使没有眼泪，眼睛里还是痒的难受。

“爸，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当初……妈妈离开的时候，你有想过把她带回来吗？”

一瞬间，电话里的气氛冻结了。父亲没有回话，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有。”

我不知道听到这个答案时心底的这抹情绪是什么，更不知道父亲此刻在想什么。但是，有一根在我的脑海中绷了许久的弦，慢慢地松开了。

“那你……有去找过她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做错事情的人是我，对你妈妈来说，她的决定没有错。”

语塞，我完全接不下去话了。

还是回到这个重点上来了！“正确”与“错误”，这个能决定是非的分岔口。选择了“正确”的人就会站到道理的制高点，拥有足够的权威睥视着在另一条路上的人。“错误”的那方将失去话语权，沦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如此一来，即便是再次使用“时间溯洄”，走上“错误”的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但是……”

父亲的口气突然一转。

“对于让你的妈妈离开这件事，我一直都在后悔。”

砰！

这句话狠狠地砸到我的心头，在笼罩我的黑色穹顶上捶开一个窟窿。月光整片整片地从洞口洒落，照亮了我的世界。

原来是这样……真正的重点不在“这边”，而是在“那边”啊！

“是吗，我懂了。”

“嗯，不要太强迫自己，明天我会早点回去。”

“好。”

电话终了，我把胸口堆积的郁气用力地吐了出来。

决定了！

我一扫阴霾与迷茫，站起身，看着守望在我身后的王达，郑重、真诚地弯下了腰。

“达哥，谢谢你今晚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开解我。很抱歉打扰你工作！但是，我可以再麻烦你最后一件事情吗？”

王达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随意着挥了挥手，向我招呼道。

“不麻烦，都是小事。我毕竟是干警察的，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

“达哥，我想回家！越快越好！可以再辛苦你开车送我回去吗？”

达哥怔了一下，目光在我和手术室之间快速地扫了个来回。不怪他这么惊讶，不管是谁，上一秒见到我为了死去的爱人哭得撕心裂肺，下一秒就听到我要离开，都会感到意外吧？

“好，这不是什么问题，于队本来就吩咐我在你到家前要看好你，我们这就走吧。”

他迈开步伐。

我跟在王达身后走了两步，转过身，凝望着手术室的大门。

有希，等着我，我们马上就能再会了！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进到这里！

这是只有我知道的誓言。

没错，自己将要去做的是一件“错误”的事情。

这个社会崇尚着“正确”，拒绝着“错误”，因为“正确”可以广泛地得到大众的认可，此消彼长之下，“错误”就被挂上了“有罪”的标签。

这些道理我都懂，并且熟记于心，也正是因此，“只做正确的事情”成为了我的人生信条。

但是，“正确”不可能解决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问题。当深不见底的绝望与困境来临，哪怕信念被践踏，哪怕自由被剥夺，为了守护心中的“至宝”，就算背负上“罪名”，人类也会选择继续前进。

这就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我也有我的宝物。

那是我——

即使错误，也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宣告完毕，我带着义无反顾的念头，大阔步地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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