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煞有介事的回忆者

真相既不简单也不纯粹。

来自尊敬的心灵导师，爱尔兰的唯美主义作家的名言。意想不到像他这样的作家竟然会对世间的真相有着如此独到的见解。像他这样“自由过度”的人，难道不是饱受误解而最后含恨在世界上褪去自己痕迹的人吗？

“学长你真的只吃这么一点吗？”

购物广场的三楼，避开了中午的就餐高峰期，我和学妹在家庭餐厅找了个角落就餐。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落，把我熟知的景象用白色给替换掉，这种既新鲜又省力的做法，如果我能成为某些游戏的制作人，一定要用这种办法制作一关以雪盲症为主题的关卡，不过考虑到雪盲症保护协会的律师函，我更建议作为DLC发售。

“你说这些是‘一点’？”

“难道不是吗？”

面对我反问，学妹用同样惊讶的语气反问了回来。

圣诞夜已经过去，对于那些耗费了不少体力的人而言，现在还恐怕缩在温暖的被窝之中。对于我这样寒酸的人而言，简直就是犹如梦境般的场景。从带有残温的被窝中爬出来迎接和室外温度相媲美的房间，我一瞬间，不，很多次都告诉自己不如就这样直接睡死过去。

看着窗外的雪花，要知道，在我身处的南方地区，可是少有的景色呢。

购物广场外的一些绿化带上，经过一夜的风雪已经积下了厚厚一层雪。许多看上去和学妹差不多年纪的人，还在拾起积雪，感受着这独特的触感。

要我说，自己完全无法理解他们，我和学妹走来这里的时候也经过那里，我是冷得丝毫没有想要停留的打算，毕竟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看到纯洁雪花时应有的激动反应”这样的涉及精神文明建设的高级问题，在此感谢马斯洛。

“这已经很多了吧……”

我看向自己面前的水果沙拉和烤三文鱼的组合，简直是我平时不敢考虑的奢侈健康的饮食更是在色彩上有着丰富的冲击力，一看到这么多颜色我的脑子都再次清醒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价格合理，比起学校图书馆底楼的西餐厅，味道简直好了不少，虽然有一些酸葡萄心里，但实际上只吃过一次的我，没多少资格点评那边的真正口感，但价格上，价格上，价格上来说，简直差别太多了！那边的一盘不可名状的“饺子皮”（我知道那是意面但我绝对不会承认的！）就足以点上两盘学妹刚刚解决完的火腿拼盘。

“不多吃一点肉的话，学长就会一直是这幅菜鸡样子哦。”

“倒不如说能保持身材是多少少女们的理想啊。”

“哪里会有那样的人啊？吃好吃的东西可是人类生存的原始动力哦。”

说着，学妹又从我沙拉里夹走了一块黄桃。等等，为什么是“又”？

“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好了吧？而且人类的生存动力根本不可能是那么单纯的东西吧。”

“不不不，如果以学长作为人类模板来考虑的确是不可能，但拿我这样的正常人来看绝对是如此。”

说完，学妹把解决干净的铁板叠到了一旁的碟子上。如果记得没错，十分钟前那块铁板上还存在过名为“牛排”的食物。然而现在只有寂寞的黑胡椒酱证明着它曾经的痕迹。

“我头一次这么恐惧正常人。”

“那是学长你平时一直蒙在寝室或者学校里，根本不出来走动，所以才会对可爱的女孩子一无所知。”

“你在说什么鬼话？”

“难道不是和我单独一起吃饭感到紧张？”

等等，这家伙是女生来着，是女生来着，是女生啊！

“我竟然错过了这么明显的线索！”

“呜呜呜呜，学长你刚才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吧！是吧！”

站起身的学妹一把揪着我的领子，左手举起餐叉，一副准备用那东西**我眼睛里的姿势。

无力反驳的我只能举双手投降。

“哼！”松开手，学妹一下子就把餐叉**了我眼前的鱼肉中，一插一扭，直接就把半块鱼肉给弄走了，“看在鱼肉这么好吃的面子上就放你一马。”

“那还真是谢谢了。”

看着她胃口好，心情也不错的样子，我多少心里能够释怀一些，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匆匆离开，知道现在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可即便我会应为这些小事感到内疚，但回想起来自己并不后悔，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候，我恐怕……不，我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看着眼前开朗的学妹，我的内心多少获得了一些宽慰。

干净的餐厅和温暖的灯光，加上对面坐着如此让人心灵舒畅的人，哪怕桌上的东西是粗茶淡饭，对此时的我而言也足以称得上是美味佳肴了。

能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她，真是太好了。

“没事，你就多吃一点吧，大不了我来买单而已，不过你们昨天晚上应该吃了不少吧。”

我试着想象他们昨天晚上狂欢的场景，庆幸自己不再现场。

自己实在是无法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感到愉快。几年前还没有这么严重，自从那天开始，这种症状就越发恶劣了。

“才没有呢！一个个都在忙着敬酒什么的，我又不喝这东西，却一定要‘你不喝我们就不高兴’地说，简直讨厌死了！”说着，学妹拿起一边的果汁，吨吨吨地一饮而尽，“结果一下子就不行了，也没吃到什么，据说会长还和动漫部的郭部长弄来了火鸡，结果完全没吃到。”

眼见她有些扫兴地把一盘鸡翅解决完，把碗叠到一边后，又开始在我的沙拉中寻找新的猎物。

“那还真是可惜。”

“对啊，就是啊，明明说了不会喝还要逼人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最讨厌的和我同年的很多人也来劝酒，简直就是背叛啊！”

说着，学妹用力向着我盘中的小番茄刺去，结果小番茄顺着她的理，从盘中飞到了我的衣服上。

“啊，对不起学长，我来帮你擦吧……”

“不用，这点小事我还能解决。”还没掉在地上，我拾起落在椅子上的小番茄放进嘴里“你想知道原因吗？”

“什么？什么原因？”

“知道为什么大家如此沉迷于敬酒这样的礼数吗？”我拿起纸巾擦拭衣服上的污渍，虽然还是有一些痕迹，但对于我个人这样活得没有追求的人而言并不算什么。

“起哄吧？”

学妹停下正在吃饭的手，开始认认真真听我的话。

“听好了，我刚才可是把这种行为称之为礼数的，如果是单纯的游戏起哄，你觉得我会用这个词吗？”

“……也是呢。”

学妹说着，拿起了一旁的空果汁杯，喝了一口。

“礼数是什么？又或者说礼数的作用是什么？能解释这个问题，就可以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了。”

“感觉说的好玄妙。”

发现杯子空了的学妹拿起我的碳酸饮料来上了一口。

喂！不要喝完啊！

“礼数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个知识在学校的课本里有提过，伟大的春秋思想家教育家就很推崇‘礼’，也就是通过一种思想的控制达到行为的统一，而这样的直接结果就是为了保护统治阶级，不，应该说是顶层统治阶级的直接利益。”

“感觉学长的话好离经叛道啊，听了你的话我都快觉得自己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人了。”

“这些思想家的目的就是让社会退回到过去他们没有见证过的所谓理想时代，说起来简直就算是逆行的革命家。但事实上，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回到过去的时代的。”

“比如学长吧。”

“你也是，学妹。”说得有些口渴，但考虑到学妹刚刚用过了我的杯子了，于是作罢，“如果我现在用所谓的妇女守则要你对我言听计从……”

哇，这是什么视线啊。

“怎么样，你是不是不会答应？”

既然没有直接回应，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必然要用一种全新的价值观来控制社会运行的规则，列入价值观，人生观……”

“等等等等学长，你说得太危险了还是直接说主题吧！”

“所谓礼数，是用来区分社会人物角色等级的仪式。”听了我的话，学妹的表情还是有些木然，“你回想一下，是不是你明明说过喝不下了却还是有人要你喝？”

“是这样没错……”

“酒的味道本来就有刺激性，通过逼迫对方来实现心中对他人的控制力，这就是权力者的特权，你回想一下，是不是没有人敢对会长叫酒。”

“也不完全是那样啊，有几个男生……”

“对，这就是表达臣服的另一种方式，这样的人，往往也会逼着别人多喝，通过这样的行为，既拉拢和上面的距离，又可以积极创造对别人‘老子和你们不是一样的不是小兵’的心理压力，这就是你们喜欢说的‘社会人’。”

结果，学妹并没有送上掌声。

“学长是说，这个时候，大家就开始了所谓的竞争吗？”

“所谓团体组织，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看了一眼盘中只剩下一半的鱼肉，继续说着，“团体内部必然存在内部竞争，秉承着物竞天择的原则，组织集体中的人终于找到了返祖的理由。”

“可……竞争难道不好吗？”

“不，竞争是有趣的事，但对逼迫着同伴做他们不想做的事，在人看来可是比起单纯的竞争刺激多了。”学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于是接着说道，“最可怕的是还会有人把这理解为团队的愉快合作，你说可不可爱。”

“没有那么夸张吧……”

“这就是集体无意识的一种，学妹，你要知道不会有那么多人回去思考这种问题的。”

“嗯，这点我很赞同。”

“儿童时期从长辈那里学来的敬酒技巧，等他们自认为成熟后就开始了盲目的模仿，这样的人格，即便是成年后，也不会对周围环境有任何思考，很快就会接受团体最险恶的做法从而彻底放弃思考默认任何暴行。”

“……”

学妹没有作答，而且餐桌上的气氛十分尴尬。看得出我的结论太不合时宜了。

明明就是我支持她加入学生会的啊。

“不过，既然你会有这样的问题，并且接受了我的解说，看起来，你是不会陷入这样无意识的陷阱了。”

实际上，关于这一点，我并不能十分确定。

但毫无疑问，这是我的一丝心愿。

可即便我这样说了，餐桌上的氛围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嘟嘟噜~来邮件咯】

学妹留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可爱的来信提示，这可爱的声音让我想多吃一些最近涨价的香菜。

“有人找你玩吗？”

正好，借此机会改变话题。

学妹没有理会我，但从她的表情来看，貌似很着急。

“你家里人找你吗？”

“不是的……”学妹一边回复，一边回答我，“是校花学姐发来的。”

这个女人这个时候出现做什么？简直破坏人心情啊！

“不用睬她，是不是发来了那种不转发你的好运就会被鲲吃掉的垃圾邮件？无视就好了。”

“不是的不是的。”学妹放下手机，“悠悠姐貌似发烧了，她要我看看能不能买一些药去。”

“小羊生病了？”

那个在雪花中的女生的身影再次在我脑中浮现。

冻得微红的脸颊；

故作坚强的笑容；

还有那再次回到了我手中的围巾……

“我记得这里有药店的吧。”

“一楼靠西侧有一家。”

“那我们马上……”

“先等我吃完吧。”

我不想去，我顿时害怕了。

不是害怕校花。

我是害怕看到小羊之后，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又会让她感到伤心。

“我以为学长你会马上起身呢。”学妹开始穿起外套，而我还在慢慢悠悠解决眼前只有半块的三文鱼，“毕竟学长看起来和悠悠姐那么要好。”

“我……吃好就去。”

看到她，该说些什么呢？

我要再好好考虑。

“听校花学姐说是昨天晚上很晚还外出，结果不小心就感冒发烧了。”

听到这里我差点吧嘴里的肉吐出来。

明明如果是自己生病就好了！

“学长，你看起来好怪哦？”学妹突然把脸凑到我面前，“刚才你的眼神朝围巾瞄了一眼……”

“我只是确认东西还在不在而已……”

“哦？是吗？”学妹坐回原位，“真的吗？”

我点头表示肯定。

学妹看到后，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只要牵扯到悠悠学姐，学长就变得怪怪的。”

“没有吧。只是小羊她容易惹上麻烦事而已，我则是一看到麻烦事就避而不及。”

“对，就是这个！”摆出“真相只有一个的”姿势，学妹指向了她面前的我，“我一直很好奇啊，为什么你一直叫学姐‘小羊’啊？”

“只是很普通的绰号……”

“一点都不普通啊好不好！这其中一定是有着什么故事的，没错吧，没错吧！”

“所以说根本就没有……”

“是不是你们军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对不对？”

眼见学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以及满眼写着“我很好奇”的样子。不值怎么的，我一下子心软了下来。

“好吧，实际上这只是一件无聊的小事而已。”

没错，仅仅是无聊的小事而已。

一件既不简单也不纯粹的小事而已。

“一定要说起来的话，是发生在军训之前的时候。”

那是一个我还既不是“疯子”也不是“侦探”的时候；

名为秦白悠的女生也还不是“小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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