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孤城未明 8

「拿好！」

梓菱姐把刚刚拿到的手枪保险打开，粗鲁地塞到了我的手上，当然这个时候我也没有时间对危险的动作有所异议了，只顾快步绕过分割我们和敌人的这道岩壁，突入了枪声响起的现场——

映入眼帘的是两道裹着灰色披风的身影，其中距离我最近的那人恰好背对着我，微风拂起披风的时候也露出了昭显对方身份的御雷制服。

于是，我想都没想就从身后施展了擒拿技，用尽全力卡住对方的脖子并往掩体后拖动，而梓菱姐自然是拔出了手枪去「照顾」另一名发现了我们的御雷士兵，一枪先射中了他的小腿，对方当即跪倒在地，手中的武器也滑落了下来。

「打晕他」

手枪继续指着跪在地上哀嚎的士兵，梓菱姐视线并未移动，我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

「哎，你也真是，抓紧时间！」

娇小玲珑的身姿顺势一扑，就将我所控制住的士兵的脑袋撞向一旁的岩壁，对方当场就昏死过去，我也因此获得了双手的自由。

「皓月猴子……你们这是要宣战……」

「你们这群妄图杀死公主的逆贼有什么资格代表皓月！」

我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便拿手枪抵住受伤士兵的脑袋。

「什么公主？是……间谍啊」

「你在说什么？你们难道不是……」

「别跟他废话了雨明，这不就是你说的『再想一个新的谎言』吗？」

梓菱姐一边解释一边看向来时方向的地面，与跟上的帮手们打信号，可就在此时，陆续的枪响又传来了，无法继续安然等待支援的我们只好冲进了下一个转角后的世界。

一个小队抑或一个中队，超过十人以上的武装人员围住了层积岩群，而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只是一个勇敢却不怎么聪明的柔弱女子。

一想到这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面对这么多敌人我们却不能鲁莽行动。

「都给我住手！青耀城警卫队林梓菱警督，奉四皇子墨煜的命令前来保护千集院公主的安全」

「御雷公国奈原军高HMA实验部队皆城雨明少尉，奉星月星织少校的命令缉拿反叛分子！」

我满头冷汗，模仿着梓菱姐虚张声势，如果他们是被谎言所驱使，那就让看似真相的话语来动摇他们的所有危险行为，

「你们追杀的不是什么间谍，而是在出访时分受到袭击失踪的千集院公主，她一直处在青耀城友军的保护下，你们都是御雷的战士，不要被小人谎言所欺骗！」

面对着无数枪口，我紧张地继续尝试说服对方，同时跟随梓菱姐走向被她们围住的岩石群附近。

将近五十米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奇怪的是对方也在面面相觑，迟迟没有一个领袖出来交涉抑或发号施令，我们两方似乎都在步步为营，直到梓菱姐到达了彼方可能躲藏的岩石附近

——

「你们的队长是哪位？」

「雨明！梓菱姐！」

意料之中会出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而就是这个声音出现的那一刹那我的灵魂宛如被抽离一样。

明明已经尽全力弥补了，明明已经控制住局势了，明明这一次一切就在我眼前发生——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做好这唯一的一件事，只是因为我无法「更早地看见」吗？

没有任何人表明所谓的「队长」身份，更重要的不论我还是梓菱姐都没能预想到这声询问会对询问对象以外的人产生何种影响。

无所谓称之自以为是抑或勇气可嘉，最终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彼方终究也只是刚刚适应普通人生活的高贵公主，她无法像一个老练的战士一般理解到自己正身处不能丝毫大意的战场中。

孤立无援的少女听见如同救世主一样的亲友的声音，随即诞生出了谁都能够理解的那种打破绝望的惊喜。

【我们并没有控制住局势。】

因为如果对方的任务是想尽一切手段夺去彼方性命的话，那么此刻就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机会。

宣告着收割性命的死神的降临，我们所面对的人群手里早已打开保险的无数枪口中，冒出了底火引燃枪药的爆炸声，然后就是这仅此一声的枪响，便足以再次摧毁我的世界。

从彼方探身发出声音再到子弹出膛，若能让反应速度接近人类极限，便有可能影响毫秒级尺度的既定「命运」。

于是，与我仿佛扎根在地面的双脚不同，娇小的身影从我的余光中一跃而起，最终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那一瞬间我便察觉到了一件模糊的事实。

非凡的预见能力，随时能接近甚至突破身体极限的反应能力，都是基于「自身存活」的前提而发生。

什么「神风」式的战斗习惯，什么为了他人能够牺牲自己的病态思考，都不是原先想的那么单纯的东西。

非常不精致的异常的利己主义者。

加上姗姗来迟的青耀城住民，几乎所有人都清楚中枪的是谁，周围的气氛也因此而凝固，直到彼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那份刚刚才下定的决心终究还是带着残留的余温艰难地重燃起来了。

我压抑住快要决堤的悲伤，挡在了彼方和梓菱姐的身前，举起手枪对准了那个开枪的男人。

理所当然，现场的所有人都因为我的举动而改变了状态，纷纷把枪口对准了我，与此同时，心中必然填满了悲愤之情的青耀城人也包围了这群御雷的士兵，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恨不得要冲上去把敌人大卸八块。

可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却远没有对方来的有威胁，大多是一些农具。

【不能让牺牲白费。不能让牺牲白费。不能让牺牲白费。不能让牺牲白费。不能让牺牲白费。】

如同自我催眠一般地强迫让理性暂时控制自己，我浑身颤抖地向前踏出一步，想要证明自己至少比目睹夕夏遗体的那时候多多少少长进了一点。

「开枪，杀了那个间谍，妨碍的人也一起干掉！」

发出命令的正是那个开枪的男人，我的准星也早已锁定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或许就因如此，他无法轻举妄动，毕竟我们两人的手指必然都高度紧张地贴着扳机，谁打破僵局都难以全身而退。

「她不是间谍……你们身为御雷公国的士兵真的要对自己该守护的殿下动手吗？」

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让人感到异常，可我还是挣扎着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势必要先平衡两边的局势，

「掀起反叛的污名……不仅将会伴随着你们的余生，你们以后还该拿什么脸面对你们的孩子？」

「少在那胡说八道，连手红蝎偷袭TUE的地下实验中心，还策划袭击并夺走了公主，现在又弄来一个神似公主的间谍，你以为你们的墨煜真的能毫无阻碍地完成这样邪恶的计划吗？御雷的战士们，开枪吧！」

快要无法呼吸的痛苦，在眼眶中滚动的泪水随时可能决堤而出，即使如此，我依然掩藏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赫炎基地原本是维护公国的一道叹息之墙，我以为你们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职责而骄傲，可是一旦你们被小人的谣言所煽动，所蛊惑，那么不仅国破家亡，你们会和这个名字一并被钉在耻辱柱上……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要杀的才不是什么间谍！」

彼方的哭声仍旧不断飘入耳中，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能不能看清我身后千集院家公主的样子。

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开一步，可我的双腿却像是抽筋一样越来越疼，正以肉眼可见的状况发抖。

我多么希望方才战斗时拥有的勇气能够分给此时的我一丁点，不要像个窝囊废一样对着枪口瑟瑟发抖，仿佛所有敌人都在嘲笑我这种初入战场的菜鸟，而我却连杀光他们的愤怒都失去了。

「终于露头了啊，你这个渣滓」

在我即将到达临界点的那一刻，HMA关节排气的响动伴随着那个再度与此地重逢的故人的声音，给予了我某种解脱，我当即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比惊喜要惆怅，比悲愤要困惑，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地的伊吹驾驶着失去了红布条的承影，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现场的一切平衡。

「不想死的就给我丢下武器快滚，我要找的只有一头该死的畜生」

氤氲着火焰一样的愤怒，如同那时在云阳城暴走的她一样，承影的机械腿直接将对彼方开枪的那个男人踢倒，并以恰好的力道踩在他的身上，其它凡是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弃械投降抑或逃跑的士兵也在转眼间就被承影的内置机枪打成了蜂窝。

沐浴在士兵们漫天的血雾和承影脚下那个男人的惨叫声中，却没有一丝一毫能成为我的救赎，一如梓菱姐从头部开始摊开的鲜血，在肮脏的地面肆意流淌，无法回归其原本应存在的地方。

「本来，是不必要那么痛苦的」

「请结束吧，你那残酷的『追求』」

第十九章 孤城未明 END

第四卷 最是悠远的镇魂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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