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忘却之剑 5

于是，就这样经过了一轮的警戒后，东方既白，我们来时方向的戈壁逐渐因为一轮红日的升起而重现了雄浑壮丽的面貌，而旁侧的山脉也在此时露出了一个壮观的「缺口」——在这个峡谷的彼端，就是以与峡谷相同的名字命名的军事基地。

被两侧的绝壁夹在中间，即使山体最高处也不到海拔100米，但一仰头仍会叫人诞生出一股心悸感，特别是像此地一样被用作军事防御的天然屏障，跟随车队缓缓行驶在峡谷中，不得不感叹这宛如城门一般的自然造物，着实是易守难攻的典型代表，高度恰到好处的峭壁也给防守时的排兵布阵带来了更大的优势。

正值护卫任务的我坐在虎彻上，带着好奇与敬畏仔细端详着这个峡谷，光秃秃的峭壁上几乎看不到一点儿植被，不规则的山体侧面偶尔露出的空穴令人仿佛能看到属于它的脆弱，觉得暴雨过后这里随时具有塌方的可能。

【不知道山顶会放着什么东西，大概不会种树吧】

没有绿色的环境里，连感到口渴的频率都变高了，正当我拧开水壶灌了一口的时候，通讯频道中传来第一梯队的牵头队接触基地友军的报告。

在峡谷临近出口的地方，由基地派来的军用吉普领导了车队最后数公里的路程。

原本以为这一条长龙的车队会让这间基地的容纳量有些吃不消，结果当这间位于皓月国境线内的综合性前线基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想大概所有没见识的家伙都惊呆了——

就像拔地而起的钢铁堡垒，大大小小几十个岗哨和了望塔林立于眼前，而基地的建筑则是将从峡谷出来后豁然开朗的辽阔远景彻底遮蔽。

「感觉又扩建了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夕夏已经从离开了拖车驾驶室，来到了我的虎彻旁边，

「夕夏以前来过这？」

「嗯，很多年前的事了……」

如微风般轻柔的声音仿佛伴随着回忆飘回了过往的时间长河里，夕夏紧接着稍稍仰起头向我要求搭个便车。

把武器收在武器架后，我便驾驶HMA捧着夕夏跑向这最后一公里，所有人都一脸如释负重地迎接朝阳，迎接这经历了7小时的跋涉才到达的目的地，刚好见到夕夏的举动，原本情绪就高涨的士兵们立刻让四周的口哨声不绝于耳，

「这样不要紧吗？好多人看着呢」

即使隔着坚硬的装甲，四面八方的灼热目光还是让位于中心的我感到了些许压力，

「为什么要理会他们？」

机体前进产生的反向气流撩起了夕夏的发丝，她侧身坐在虎彻的手掌上用手抚住秀发，嫣然一笑向我发问，整个场景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夕夏，你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夕夏是故意这么问还是真的不太理解，她望着我被装甲覆盖的驾驶舱，用大小合适的声音继续问道。

「总是扮黑脸履行队长的职责很辛苦吧，笑一笑放松心情，还有，笑起来……很好看嘛」

「呃……」

尽管不清楚自己此时发挥诚实的品性到底是好是坏，但夕夏那像是被噎着一样的反应倒是不容乐观。

「……雨明你真的很有花花公子的潜质啊，噢。好像以前就有说过」

慢悠悠地吐出去这句话后，夕夏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嗯嗯……怪不得会有这么多异性……」

「喂喂！你自个儿在那脑补什么玩意呢，我只是正经地给你一个小建议而已啊，还有……」

「啊，终于到了，我先下去啦！」

趁着前方重重路障撤开的短暂时机，夕夏纵身一跃，跳下了停止移动的虎彻，重新朝拖车的方向跑去，

「什么嘛！」

擅自跑来这个VIP座位，又莫名其妙地跑回去，完全摸不清这个女孩的心思。

不过很快，基地内的画面就把我的注意力从夕夏身上拉回，我们车队在基地方面的引导下缓缓驶过主干道，步行在基地内的士兵纷纷友好地朝我们敬礼，两侧的各色设施和格纳库都是凭肉眼就能判断出规格和设备的优异远胜于桃华基地，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把守御雷和中行联合命门的基地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空中力量——

当庞大的机场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如果不是远端的土色山脉，我甚至产生了一种已经回到了大城市的感觉，并且我也毫不怀疑如此华丽先进的基地不会缺少城市能赋予的各种职能。

车队渐渐被引导人员分散开来，进入了各自停放车辆和人员安顿的区域，我们和驾驶承影的四人同样被引导向了停放HMA的机库。

「光这间机库就有一个中队规模的HMA啊，难怪他们要机体出问题的人来这再挑选」

天舞双手叉腰，旋转了360度环视着庞大的HMA机库。

「不过，还好我们的虎彻都被修好了，因为这里最先进的HMA好像也只是宗近，并且才四台」

我望着几乎清一色的长船，不由得感谢自己整备班的水平，只要开过一次像虎彻这么舒服和厉害的机体，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对坐上长船产生本能的排斥。

「下士，你们有多少个停放HMA的机库」

即使没有肩章，但负责领路的下士自然知道HMA驾驶员几乎都是尉官以上，丝毫不敢怠慢地答道，

「只有这一间，基地虽然包括空军在内各式装备都有，不过HMA凑到一个中队已经是极限了」

听到对方的回答后，夕夏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时，中行联合的四位驾驶员也停放好了自己的座驾，朝我们走来，

「各位同僚，我们先去指挥部报个到了，待会见，这个基地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哦，皆城少尉一会我们去逛逛吧！」

自来熟的李中尉忽然就勾过了我的肩膀，笑嘻嘻地做着奇怪的邀约，不擅长应付这种人的我也只得讪讪地笑着。

队伍里的其他人看上去心情也都不错，除了那名依旧十分紧张的雅美少尉，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看不见的痛苦一样。

「夕夏姐，我们该怎么办？」

见到异国的同僚离开了机库，带路的下士也趁着我们谈话的期间离开了，我们一下子似乎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看来基地的司令是先找了中行联合的他们，不过迟早也要见我们的，干脆我们也先到指挥大楼去吧」

夕夏双手交错抱在胸前，望着承影小队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

「不知道这里的老大又会是什么样的家伙……」

天舞接着夕夏的话语打算吐槽一番，结果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赶紧捂住嘴左顾右盼，

「真是的，你最近很脱线耶？！」

我不由自主地用起了曾经在群青学园我们几人插诨打趣的专用腔调，然后用指关节敲了一下天舞的脑袋，

「呜！皆城雨明你找死啊！」

一时大意忘了对方是天舞，距离我动手还不过三秒钟，一发弹指爆栗就施与了我的额头。

「嘁，你太不像自己了，搞得我都忘记你是那个英气逼人的天舞了」

「去死，这是什么鬼形容」

千钧一发地避开了天舞的踢腿，结果没站稳的脚被人轻轻一绊就失去了平衡，随之而来的则是三位少女俯视的眼神，

「雨明学长，你的好基友都不在哦，欺负女生可是要被围殴的」

「雨明，男女有别，越界的举动做多了可是要被逮捕的」

「哼哼，要不要给你那里踩一脚」

「等等等等！」

最后的发言非常危险啊！

虽然不知道有犯什么滔天大罪要被这样对待，但识时务的我依旧双手合十做出求饶的动作，

「大家都还穿着强化操作服呢，去见基地的一把手怎么说也得换一套普通的衣服比较有礼貌吧」

「有道理，我们拿好行李找个地方整理一下仪容吧，这一路风沙灰尘也没少来」

明知道我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个性认真主次分明的夕夏还是爽快地采纳了我的意见，很快，伊吹和天舞两人也在抛给我「算你走运」的眼神后跟随夕夏去找合适的地方了。

接近20分钟后，随便找了个PX的厕所换好衣服的我，才终于等到「梳妆打扮」好的女生们。

没有驾驶服作为标志，简洁的迷彩服又缺少肩章，虽说这间基地的士兵素质比起以前去过的天城和桃华都要好，可有我身旁三个不同类型的美少女存在，一路上还是没少经受视线的洗礼和口哨声的「调戏」，她们三人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倒是苦了对视线相当敏感的我，特别扫在我身上的视线着实恶意满满。

「嗯……那是？」

宛如第六感的反常，我抬眼望向6层高的指挥大楼，位于4层中间位置的窗户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而令我察觉到那里的缘由则是来自同样地方的目光。

「夕夏……你认识这儿的最高权力者吗？」

夕夏奇怪地看向我，然后犹豫地回答道，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猜想，尤其是看到了这间基地的规模后……可能性的话……不过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大概会比较棘手啊」

夕夏自顾自地说完话便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继续走路了，等到我们进入指挥大楼，她才再度开口向执勤的士兵表明来意，同时对方也告知了等着见我们的基地司令的名号。

∞┉┉┉┉┉∞

「岸波京凉少校，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我们四人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在宽敞的楼梯一侧，仿佛步伐都被夕夏的语气给变得沉重了，

「岸波少校可以说是御雷公国最年轻的少校之一，大概只有二十代过半的年纪，原本少校的等级是不可能作为此等规模基地的一把手的，但他有一个好父亲……他是岸波英二伯爵之子，在贵族圈中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更重要的是，他自身的实力也非常可怕，是大公爵亲自认命的『血樱骑士』之一」

「全国只有十二人的『血樱骑士』……这个名号的分量我觉得比这个基地的司令要重得多啊」

天舞一脸惊叹地说道。

「这么厉害的人不会也是我们的……敌人吧」

荒诞，夸张，匪夷所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方向的思考已经成为习惯了，在前线最需要提防的居然是自己人，我忽然感到万分无力。

「老实说以他父亲的立场，和我『这边』确实关系有点危险，不过那些政治上的事情终归是上面的事，波及前线作战得可能性我觉得还是很小的，虽然我对他本人的印象确实也一般」

「我觉得我们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处处提防会不会太神经质了」

我不禁点头附和了天舞，我们虽然知晓甚少，但这样心思在战场上真的会让人送命的。

三心二意，找不准目标，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在瞬息万变，危机四伏的战场，这样的迷茫和怀疑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夕夏，不管怎么说，亲眼去见证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吧？这样下去不行」

「说的也是，我们的工作本来也不是玩弄心机」

正当我们按警备兵的引导来到四层中间的位置时，中行联合的HMA驾驶员们刚好从一个门扉气派的房间内走出来，队长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并告知我们基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然后便和部下离开了，从始至终我们四人基本上都只是笑笑作为回应，不过令我注意的是那名雅美少尉的精神状态在短短的会面时间后似乎改善了不少。

「这个队长肯定不讨女生喜欢……话痨啊」

天舞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对着远去的四人背影说道。

「好了，别管他们了，待会进去后先别乱说话」

夕夏敲开了司令室的门扉，我们都准备要敬礼了，可此刻眼前这位和夕夏描述相仿的少校正坐在面朝窗户的转椅上，脑袋则是后躺在办公桌上，双手无力地垂于两侧，翻起的白眼和微微吐出的舌头，分明是一幅坐在转椅上的金发青年仰面惨死的画面。

我不由得扭头看向身边的同伴，捂住嘴的天舞正好也和我目光相交，伊吹则是凌厉和不解的眼神，就在我想要问夕夏怎么办时，对方已经先开口了，

「雨明，赶紧去找……」

夕夏如同噎住一般无法把话说完，我也意识到我们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人，

「我直接大喊叫人来吧」

别人基地的事，纠结不了那么多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惹上什么大麻烦，

「来人……」

「少年哟！」

倏然从身后传来的男声吓了我一跳，我回过头去才发现金发青年不知道何时已经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后，双臂抵在桌上撑着下巴，带着优雅知性的笑容盯着我们，

「请不要在长官的办公区域大声嚷嚷」

「这……我……」

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吐槽，却又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不是我能吐槽的对象，我就像一个傻子那样张着嘴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少校，请您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像是要保护可能要被针对的我一样，夕夏的背影挡在了我的身前，向岸波少校发出了抗议。

「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的金发青年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随即走到了夕夏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夕夏妹妹」

「……我和长官以前见过吗？」

对于这个不妥当的措辞，夕夏完全不给面子的回答令我都不禁想笑出来，好在少校似乎一直在注意着夕夏，没有发现我的异状。

「你忘啦？小时候你和你父亲也来这里玩过呢」

比夕夏高出不少的岸波少校忽然前曲身子将脸摆到距离夕夏极近的位置，

「果然长成一个大美人了啊……」

「少校，还请在不要在这种场合调戏我们的长官」

我见状毫不犹豫地把夕夏往我身后拉了一把，错开与少校面对面的状况。

结果筑波少校倒是露出了一愣的表情随后才双手叉腰地哈哈大笑，

「真是的，白马王子阁下是把我想成了**上脑的禽兽了吗？」

「岸波少校，我们是代表桃华基地和奈原军高接受您的邀请并且为了与您打招呼而来的，您的玩笑我们还不怎么适应」

夕夏用温和的语调说道，随即向少校鞠躬道歉，结果对方又趁着夕夏低头的瞬间朝夕夏肩膀的位置伸出双手，于是我也重复了刚才的举动又一次挡在了夕夏前面。

少校一脸疑惑地盯着我，双手保持前伸的姿势，在做完了这一举动后我才猛然发现少校可能只是礼节性地想扶住想要鞠躬的夕夏，

「啊……那个」

「真是受不了你们夫妻俩啊……不过确实外形上还挺般配的」

岸波少校一脸无奈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紧接着后半句话便露出了爽朗的微笑，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年纪稍长一些的成年人调侃性质的游戏而已。

「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赫炎基地的基地司令——岸波京凉，从我接到桃华方面的电报后我就很期待你们的到来了，欢迎曙光小队的各位」

金发青年潇洒地翘起二郎腿然后转椅朝向窗户的方向转了半圈，熟练地伸手拉下窗帘的绳机关，随着这个小动作，整个房间的窗帘都立即向上升起，豪华而庞大赫炎基地的鸟瞰之景呈现在了我们眼前，

「如你们所见，赫炎基地算是设施最全面的前线基地之一了，攻守兼备，战养皆宜。至于桃华那边专门提醒我的——你们最关心的HMA的更换问题，如果有需要的话，包括我的座驾在内，都可以提供给你们，不过我这儿的HMA大概不会比你们接触的要先进。然后你们熬夜行军也很累了吧，不妨享受一下我们这儿的设施好好休息一番，我可以叫我的秘书官带你们参观一下这儿」

「感谢长官的好意，参观的事希望能放在作战任务的布置结束后再谈」

当我还沉浸在窗外的景色时，夕夏和少校的对话仍在继续进行，

「HMA我们的整备兵自己也搞定了，不劳少校费心」

「嘿……」

听到夕夏的回应，少校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说道，

「几年前见到你，就觉得你迟早会成长为你父亲那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已经颇有大将之风了，看来悲伤确实是人进步的最强动力」

「……」

【夕夏的父亲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由得想起在风香山时，夕夏在半梦半醒之间呢喃的话语。

「总之，作战会议明天才开，因为我们既要等候战机也要等一个人，是你们应该很期望见到的人，届时，详细的计划会由她来传达，然后，你们的军衔肩章一会我也会叫人送去给你们」

见夕夏没有再回话，少校走到了我的旁边，将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基地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为了即将到来的硬仗，好好放松和保养身体也是HMA驾驶员的重要任务，基地可是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哦，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的……另外两位美女也是，在基地你们就是vip，千万不要客气，楼下的警备兵会带你们去安顿好的……好了，你们两夫妻尽情地休息吧」

「少校！」

「少校！」

我和夕夏异口同声地打算进行反驳，结果又被这偶然的默契给自乱阵脚了。

于是我们俩只能当着另外在场三人的笑声率先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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