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假日之行 2

两天后。

我和夕夏就像执行秘密任务的地下工作者一样，先后提前从表彰大会的现场溜出来并在学校大门口接头，理所当然，我们事先和大会的组织者们打过招呼，这一切都是为了区域和平与稳定。

比如前天，夕夏作出那令我难以置信的发言后，简直就要让众人控制不住的惊叹声差点把医院的房顶都掀开了。

比如现在，换好便服的夕夏出现在门口时，附近全部有生之物都成为了塑像——

白色的丝袜搭配上水蓝色的裤裙，与裤裙相同颜色的上衣外还套了一件花边淡粉色坎肩，乌黑秀丽的长发顶端还戴着一个装饰性的发箍，唯一从教科书式的打扮上看不够完美的只有鞋子并非流行的高跟鞋而是一款的运动鞋。

不论是伤口刚痊愈不适合不方便运动的高跟鞋，还是直接从我的视觉观感上判断，现在这身搭配的夕夏都实在是太惊艳，太完美了。

根本不会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羞愧，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反应，直到夕夏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揽住我的胳膊，我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终于让我回过了神。

「别这样看我……我们快走」

夕夏视线没有对向我，如同前天那样名为害羞的表情格外醒目。

我木讷地应了一声，随即便被她半拖着来到了闭锁的大门处，夕夏给呆住的岗哨小哥出示通行证，见对方没有反应，夕夏便自己动手推开大门，和我一起坐上了到市区的专车，结果司机小哥也是同样的状态……

「啊……你们这些人真是的！！！」

直到汽车发动起来，奈原军高的重重岗哨离我们越来越远，两边的景色飞驰而过，凉爽的清风迎面吹来，坐在敞篷军用吉普车上的我们才多少冷静了下来。

「夕夏大人，消消气……只是，太合适了」

「……因为没什么经验，然后诗乃她们又非常热心，最后就搞成这样了……总之，别那么看我」

「哦哦」

「……」

「……」

「我说，约会的时候，男生会像你这样完全不看女生的吗？」

「可是你刚刚才说……」

「……雨明难道你真的是第一次和女生约会？」

「哈？有谁这么和你说过吗？不过……确实是的」

「早说嘛……这不是和我一样……」

细若蚊蝇的声音让我听得不真切，只见夕夏忽然间像是放松了下来，言谈举止都没有了最开始的窘迫。

很快，我们的话题又回到一周多前的演习事件上，我们两独处的时候，一直以来都会聊到这些事件上，因为夕夏所掌握的情报丰富而且见解独到，我也很乐意和她聊这方面的话题。

「事件的详细报告我都看过了，因为我的失态，没法和你战斗到最后，抱歉了，还有我在昏迷的过程中你对我的照顾，我也要表示感谢」

恢复到常态的夕夏又变得落落大方起来，明明我自己只要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尴尬不已。

「然后，关于这次事件，你怎么看？」

面对这样的夕夏，与熟悉的感觉一并升起的则是我无法理解的怅然若失。

「雨明？」

直到夕夏轻轻戳了一下我的手臂，我才注意到对方正等着我的回话。

「啊……抱歉，刚刚在想些事情……问题果然是在天城基地方面吧」

「没想到你会最先将矛头对准天城……嗯，如果从这次演习造成的损失来看，天城的确是承担主要责任的一方，在最后一次训练和演习开始之间的空白期没有检查山区的通信设备，以及救援工作的延误，都是造成损失的重大原因」

「……真是太可笑了，结果我们的命是被自己人逼到极限」

当时在山林里背着夕夏，无法联络到基地，内心诞生的绝望远比面对那两台非常「善良」的雷瓦汀时要深得多。

「不过基地方面的最高负责人当时居然被证明不在基地内，而实际的负责人给出了救援直升机以及救援部队遭到攻击的证据，就连我们走过的吊桥，据说也是因为坠毁的救援直升机坠落时恰好破坏了绳索导致的」

「这怎么可能？！」

这次事件之后，脑子早就装满阴谋论的我听到这种玄妙的解释，根本就无法接受。

「在玉川的下游，接近月见内海的位置确实发现了直升机的残骸，然后基本在演习进行的同一时间，天城基地内也发生了小规模的火灾，原因还没有查明」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又像当时四校合战那样，被内鬼背后开了一枪吗？」

话刚从口中说出，我就想起了在临时营地内打扮成御雷军人的皓月男子，如果连颇具规模的天城基地也会混入这样的人，那御雷军方的征兵与管理体系恐怕已是千疮百孔，而且很可能是从很早前就开始了。

「还有就是，临时营地的指挥官前田雄飞军士长，是演习开始一周前才得到晋升命令并转派到临时营地去的，当然，任命的军官也是有补缺需求和就任履历优势等说辞的」

面对我一脸懵逼的表情，夕夏倒是有点可爱地在吉普车的皮制座位上摊了摊手，然后等着我整理思路。

「怎么想天城的问题都太大了啊，必须从内部开始整顿，否则仗都别打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卖个好价钱」

「是啊，好像这件事完全就是自己人的问题，在联系上四校合战时密道的暴露事件，相比于攘外，反倒是安内显得十万火急」

语调显得有些诡异，明显还有后半段的话语有意被中断了，夕夏暗红色的双眼与我四目相对，更加认真地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们把角度一转，把我们追究的原因当成主谋的目的的话呢？」

「这个……」

不断以假设和问句构成的信息令我思考有些混乱，但从自己的角度还是找出了能够应和夕夏提出的切入点的看法，

「……也不是没有道理，要不实在不明白武莱搞这次袭击究竟意图为何，与其说他们是为了破坏，倒不如说是为了造成破坏很严重的视觉冲击，尤其是雷瓦汀的驾驶员，有明显的多余举动和手下留情」

「嗯，很好，然后……还有什么其它在意的地方吗？」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肯定，

「很奇怪，为什么会是中行联合来第一个来救援，还有……为什么HMA部队是清一色的承影？」

「……」

意想之外的沉默降临在了我们之间，夕夏精致的五官静止在我的眼前，双瞳仿佛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不愧是你呢，雨明」

口中说出了让我不明所以的赞许之辞，片刻之后，夕夏才重新坐好身子，将视线对着汽车行驶的方向。

「你能认出承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你还察觉到中行联合出动的救援部队的猫腻，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夕夏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仿佛变成了自言自语，我无奈只得打断她的思考，催促她继续解释。

「你也知道六曜科技与中行联合达成保密协议并自主研发的HMA只有承影一型吧，实际上军队配置的主力HMA依然和御雷一样，是量产的多型号长船，加上少量警备用光世。然后前段时间为了做好与武莱大战时拉拢同盟的准备，甚至还提供了极少量的宗近。在拥有这些兵力储备的基础上，却单单使用白刃战能力与机动性有明显短版的承影组成救援部队，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夕夏给出了大量我所不知道的情报，随后饶有兴趣地等待我的回答。

「其实我不知道那么多啦……但承影这种机型在所有权上的独特性我倒是知道。至于为什么……我想同样是『视觉冲击』吧，要让人知道来救援的就是中行联合，而不是其它的什么，不过这又如何解释……」

「你想的没错，为的就是一个标志和证明，中行联合虽然从地理面积上和相邻的御雷与皓月相比不值得一提，但他们也拥有个别能领跑整个大陆的领域，即使明面上和御雷关系再好，还是有着独立主权的一个国家。像类似救援我们时的部队配置，实际上是被称作影卫军的军种，因为夹在皓月和御雷两个由于不同原因而模糊了国界线的国家之间，这一特殊兵种在台面上的存在会减少很多外交纠纷」

「意思是影卫军能够在不经过外交程序的情况直接进入御雷吗？」

「这么说不够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例如乙级以下官员会面的护卫任务，常规物资运输的护卫任务，以及非常情况下边境的救援任务，都是影卫军能主动发挥职能的场合，这支部队之所以如此『显眼』，也是为了一旦出现意外，责任归属明确……有用的信息大概就说到这，你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或是什么关键地方了吗？」

明明是约会的途中，路上聊得东西却那么不解风情，如果司机小哥能在风声之下听到我们的对话，可能难免会这么想吧。

然而不论是我和夕夏，此刻都相当投入在其中，夕夏那仿佛引导又好像考验式的提问更激发了我的思考热情与求知欲。

「如果是拥有……主动权，那这个救援行动，很有可能不是以我们公国的名义请求的，否则速度和装备都会更加及时和优良，毕竟这可是外敌入侵国境啊。如果是中行联合主动来的，那他们的应对速度太快，目标抓得太准了，反倒会让人怀疑我们国家的军事行动情报泄露或者被窃取了」

脑海中再次回顾了一遍夕夏给予的信息，终于抓住了关键点，

「这次救援行动，是基于个人请求的行动吧？」

夕夏沉默了半晌，招呼我附耳过去，变得亲近的举动令我的心跳频率猛然增加，明明只是平常的声音，听觉居然能感觉出甜美的味道，

「是妈妈以个人名义请求中行联合来救援的，情报则是神山上尉传递的……不得已之举」

我没有很好地理解「不得已之举」的含义，也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人有请求邻国出动军队的权限，只是身为一个亲临现场的人，联系上切身体会到的情报传递的限制后，所指向的可能性也仅剩一个了。

「要是人人都想到这里就麻烦了，应该是雨明你太聪明了，嗯，一定是的」

重新与我拉开距离后夕夏喜忧参半地自言自语，虽然心里也为对方这种对自己卸下防备的表现而感到高兴，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不甚明了的反应让我依然很混乱。

「啊啊，根本搞不清是在和什么战斗啊，真叫人脱力……」

结果我也和夕夏一样陷入了自我烦恼的窘境。

「呼，总之，一切都是猜测，至少在你想清楚自己的目标前，我都会尽可能地和你在一起的」

「……」

夕夏面不改色的发言似乎没有更多层面上的意味，可我还是被这有点告白意象的话语弄得脸上发烧。

就在我打算说些什么来掩饰的时候，醒目的机动车禁止牌出现在视野之中，我们乘坐的吉普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我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色由早已由满路绿荫过渡为了钢铁的森林和耸动的人头。

而在我们的前方，正是两侧高楼建筑延伸的终点，新年祭典的举办地。

低矮的摊位错落有致地林立在主干道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程度更甚繁华的市中心，一眼望不到头的步行街道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城市真正的祭典啊。】

「那么开始今天的正题吧」

如同走出校门那时，夕夏再度挽住了我的手臂，连招呼都没机会和司机小哥打，自己就被她一路拉着小跑向了步行街的入口，两侧渐渐向后消失的景色既陌生又耀眼。

恍惚间感觉跨越了寒冷的雨夜，炎热的沙漠，偏僻却温馨的沿海小镇，明明最接近战争却宛如伊甸园一样的学校，还有深绿的噩梦……直至置身于当下，未曾预想过青春会添上如此一笔。

或许这的确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

∞┉┉┉┉┉∞

在奈原举办的新年祭典持续两天，从大晦日（一年的最后一天）一直到正月的

第一天，游玩人数最多的时间点其实应该是今天晚上到明早，而我和夕夏中午就到了这里，也算是避开了游览的高峰期。

即便如此，场面也堪称人山人海，没好好吃午饭的我们两人还是先躲到了给吃货准备的小摊后面。

「冬天吃这个暖暖身子挺不错的啊」

我举着刚出锅仍在冒热气的丸子串好好欣赏了一番它的卖相，之后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

「你那个是丸子，我这个怎么叫？好像刚刚摊主是称呼它……章鱼？」

「呼呼，泽（这）个是苍无（章鱼）烧啦」

「雨明……嚼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

明明已经很注意不要在夕夏面前出这种洋相，但面对美食结果还是大意了，不过夕夏也只是用长辈看孩子般的目光责备了我一下，如果是像深羽那种鄙夷的眼神，那我估计一定会被口中的球状物噎死吧。

「唔，味道还不错，不过这种油炸食品还是少吃的好」

夕夏则是非常讲究科学和冷静地先用嘴唇尝试了一下温度，随后才将章鱼烧送入口中。

「夕夏以前没吃过吗？」

「我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就算从军营出来也很少会有这种机会，偶尔尝试一下还是挺有意思的」

前半句话一听上去似乎会让人觉得可怜，但自认为已经比较了解眼前这个女孩的我却是明白的，明白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是她愿望的所在。

「呐，试试我的这个吧，难得的机会，多尝几种」

我得意忘形地直接将丸子串伸向夕夏面前，下一个丸子的位置正好递到了夕夏嘴边。

「呃……」

夕夏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住了，并没有去接，意识到举止无礼的我赶紧收回。

「啊……平常和深羽习惯这样了，一不留神就……」

总觉得这时候道歉会更尴尬，我只得苦笑着解释。

「……平常和深羽同学都是这么做的吗？」

「因为她其实也是大大咧咧的人，对她而言这种喂食倒是习以为常」

「居然说成喂食……不过……」

没有把话说完，忽然间我的手就被夕夏拖到她的面前，随即手中的丸子串被擅自吃掉了一个，一如我方才想完成的举动那样。

「嗯，鲜嫩多汁，然后，礼尚往来」

自顾自地吃掉我手中的鱼丸，然后又自顾自地将自己的章鱼烧用牙签递到我的嘴边。

「呃……」

这回轮到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如此主动的夕夏，只是不出几秒，夕夏就直接把章鱼烧硬塞到了我嘴里。

「唔唔唔……咳咳咳」

【好烫好烫！】

「真是的，磨磨蹭蹭，一群人看着呢」

听见罪魁祸首的话语，我才注意到不仅我们所在摊位的客人与闲着的摊主，甚至连邻近摊位的客人都像是对我们的举动充满了兴趣。

不仅是两个皓月血统的人，而且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我们这宛如笨蛋情侣似的举动也相当虐狗……不，是不知羞耻吧。

「好不舒服……现在游客也少了一点，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也好」

手腕被夕夏自然地拉住，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刚才夕夏就说过这样既不妨碍行动又不容易走散，于是我们两人算是拉着手再度融入进人群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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