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有一块小小的田,长满了青翠鲜艳的夏季蔬果,显然是有人耕种的。不过现在看不到人影。
希尔在大门前站着。脚下的木板轧轧作响,声音不小。
等了几秒,仍没有人出来,屋里也没有任何声响。
希尔深吸了一口气,敲几下门。又过了十秒钟。
“……没人在……?”
她举起手,又放了下去,决定不敲门,而是按下门把。
大门就这么往内推开。她看见屋里的景象。
一个宽大的房间,门边就是一张桌子。旁边有个铁制的火炉,兼作料理和取暖用。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矮柜,排放着几件餐具,隔壁则是水槽和流理台。正中央有一口砖砌的暖炉,烟囱直向天花板伸去,旁边还有一个小柜。
墙边那一排走廊,像是通往后面的房间。那里比较暗。看不清楚,只知道满长的。
“真想不到,这种地方也有这么好的房子……”
希尔一面打量着,一面悄声自语。此时——
“唔……唔唔……”
突然听见有人呻吟,希尔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发觉,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维达?”
她摇晃着背上的维达,一面叫着他的名字,但却不见回答。
希尔关上大门,走进屋里。她在暖炉前慢慢放下维达,让他背靠着那个小柜坐下。
伸一伸卸下重负的肩和背,再甩一甩酸麻的手臂,希尔豪迈地用袖角擦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见维达的头软弱地垂下,希尔轻触他的脸颊问道:
“维达,你醒了吗?喂。”
接着又轻拍他的脸。
“喂,起来了!天亮了啦!婆婆她们在叫啦,要上学啰!”
维达还是没醒来。
“爱睡猪……”
希尔慢慢地拆下维达头上的围巾。她想取下那块染血的手帕,但它已经黏在伤口上了,只好作罢。
她接着脱下维达身上的夹克,卷成一团,然后让维达慢慢躺下,将他的后脑枕在夹克上。接着解下自己腰上的夹克,盖在维达身上。
希尔看见暖炉旁的柜子。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打开了抽屉,从最下层最角落的那一格开始,仔细地探找着。
“没有消毒药之类的吗?”
找不到要的,于是她继续打开下一个继续找。
就在她刚打开第四个抽屉时。
磅!
大门猛然打开。
“啊?”
希尔大吃一惊,转过身去。
“提姆斯!雷文!”
一个妇人高声叫着,同时奔进屋来。
那名妇人年约五十出头,身材纤细,斑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髻。深绿色的连身裙上,罩着一件沾有污泥的围裙。
妇人笑容满面地冲进屋里,看见希尔也望过来,笑容立即消失。
只见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
“你...你是谁?”
语调冷冰冰地。她说的是贝佐语,也就是斯贝伊尔、即西侧的标准语。
“你是谁?你在我家里做什么?”
希尔瞪着妇人,妇人也瞪着她。
一面瞪着,希尔一面把右手伸向腰间,探进口袋。
“我问你在做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你该不会是——”
对着那名妇人,希尔举起手枪。她没有扣住扳机,安全装置也没动。
面对枪口,那妇人却不为所动。她依旧瞪着希尔,继续说道:
“你是河对岸的人吧?八成是了……是洛克西昂努的人吧?你们越过了路妥尼河,对吧?”
“这里可是我家啊!你懂吗?”
希尔咬着牙,正挣扎着要不要按下安全装置时……
“您说的事。我们非常抱歉。”
却听见维达的声音响起。那是西侧的标准语。
希尔惊讶地回过头去。妇人也大吃一惊,看着维达在暖炉前坐起身子;瞥见染血的手帕和衬衫时,又是一愣。
维达慢慢地爬起来。靠在暖炉的砖壁上。夹克滑落地面。
“维达!”
希尔叫了一声。维达勉强睁开眼睛,用贝佐语对她说:
“把枪放下。是我们自己闯进来的……这里是人家的家。”
说完,他又转过脸去,对着那名妇人说:
“对不起。我们……的飞机失事了,一路走到这里来。擅自闯入府上,请容我们致歉……”
妇人不发一语,俯看着坐在地上的维达。只见维达又闭上了眼睛,身子往旁边一倒。
希尔见状,赶紧跳过去扶住他。
“那孩子受伤了……是撞到头了吧。”
扶着维达,一面瞪着那妇人,希尔也以发音纯正的西侧标准语回答道:
“对,所以我想找一点药、食物,还有能让他好好休养的地方。”
“……原来你也会说嘛!药我有,食物跟床铺也有,不过这里是我家。——要是我拒绝呢?”
妇人问道。
“我会开枪。”
希尔立刻回答,右手仍握着手枪。
但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喂,我问你,河对岸的人都像你这样野蛮的吗?”
“不是。——不过,现在的我是。”
希尔又是立刻回答。于是妇人一脸沉静地说:
“把那孩子带过来吧!床铺可以借你们用。”
屋后有三个房间。
希尔背着维达,在妇人的指引下走进其中一间。打开木门,房间十分明亮。
房里只摆了一张单人床、一只空荡荡的衣柜和一张书桌。家具看来像是没人在用,却见那张雕工气派的床上铺了精致的床单和枕巾,还有夏天用的薄毯。
希尔小心地将维达放在床上。
妇人走出房间,回来时带了一脸盆的清水、干净的布和一个小木盒。她在床边的一张圆凳子坐下,轻轻取下维达伤口上的手帕,涂上消毒药,再盖上一块新的纱布,然后缠上绷带。见她又量维达的体温和脉搏,手法十分利落。
“头上这样就行了。伤口不深,应该不用缝吧,不过或许会留下疤痕。他好像也没发烧。”
妇人擦着手,一面问道。
“谢谢!”
“你们出了什么事?”
希尔正要开口,却被转过头来的妇人先问了。
“呃,那个……”
“他是坠机时摔伤的吗?他的内脏孩不会哪里痛吧?”
揣测着妇人的用意,希尔答道:
“那个……我想应该还好。那个伤不是坠机时弄的。之后我们还走了好远的路,也喝过水吃过东西。他也没有吐。”
“哦……那么,到底是怎么弄的?”
希尔别开目光。
“是被鹿踢的。”
妇人惊讶地说道:
“……你们是不是靠近小鹿?”
“对……”
妇人看着躺在床上的维达说:
“真是不小心。”
“啊,不是。是我靠近小鹿,维达是为了保护我……”
于是,妇人又看着希尔。
“这个时期里,带着孩子的成鹿都是有攻击性的,你不知道吗?”
希尔表情郁沉地摇摇头。
“这么说,这孩子的伤是被你害的啰?”
希尔点点头,简短地说了声:
“是。”
“然后怎么了?”
“维达昏倒了,我就像刚才那样,拿枪……”
“杀了那头鹿?”
“没有。杀了它,我怕小鹿也活不下去,所以就让它们走了。”
“……是呀,你做得对。”
妇人说着,啪地关上药盒。
“谢谢您。”
希尔把刚才没说完的谢谢说出来,向她行了一个举手礼。
妇人皱起眉头,怒目瞪向希尔:
“你是……当兵的?”
“对,我在洛克西昂努联邦空军服役,但维达不是。”
右手仍在眉角,希尔答道。
“告诉你,我这个人最讨厌人家敬礼,还有军队跟军人。”
对着这才放下右手的希尔,妇人板起脸孔:
“若在救人之前先知道你是军人,那就难说了。还有,假使受伤的人是你,我想我大概不会出手相助吧。”
说完,妇人看着床铺。
“这孩子叫做维达?”
“对,维达赫姆.休尔兹。我叫做希尔.威汀顿。”
听到这里,妇人笑了笑。
“维达赫姆和希尔呀!光听你们两人的名字,和斯贝伊尔的人也差不多嘛!”
然后,她又板起脸说:
“我叫做特拉伐斯.拉蒂亚。不用记也无所谓。”
“不,我已经记住了,特拉伐斯太太。”
“……哦。我有话跟你说,在这儿讲回吵到他。”
拉蒂亚站起来,要希尔跟着到房外去。见希尔望着维达,拉蒂亚便说:
“这孩子没事的。”
邻室就是客厅。希尔和拉蒂亚在桌子旁面对面坐下。
窗外,西倾的阳光照了进来。
拉蒂亚取了一个杯子,从水槽舀起一杯水,自己喝了下去。希尔不发一语地等着。
然后拉蒂亚开口了:
“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不会有人来。明天我打算请最近镇上宪兵来引导你们。在那之前,我有几件事想问清楚。不要骗我,你要老老实实的给我回答。——我问你,你们为什么会跑来敌国?来做什么?”
希尔坦诚答道:
“我们来追一个被绑架的人。想来这里找宝物。”
“……啊?”
拉蒂亚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反问。
于是,希尔便从昨日遇见老人、听他讲故事的那一段说起。说他们如何发现老人遭到绑架,在深夜里被非法入侵的西边飞机载过了河界。
之后,他们驾飞机追踪,中途不知不觉飞越了国境、被战斗机发现后遭受攻击而迫降。就在他们打算步行穿越缓冲地带时,遇上了那头鹿。
“不过,一开始绑架老爷爷的是你们的人,所以万一被宪兵抓到,我也打算这么说。”
希尔讲到这里,结束了她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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