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当年抹黑去抹了胡蛮子的脖子时,还是百总的小都统没觉得自己手下百余号夜不收会冒出来个贪睡的货,若是还在宁夏卫中,定要是千户大人一刀斩了祭旗才是。
要想当夜不收就得成夜猫子,还得要有半夜看得清人的本事,夜里偷舌头抓蚂蚱,总不能攥着把火当那活靶子去,丢了命,寄给家里那几十两银子事小,见不着老婆儿子热炕头事大。
“若是当年,你就丢了脑袋。老驼子。”小都统将火铳倒过来,一手堵着铳口,就那么托着用木把子顶在他额头上,就像当年千户大人用令旗顶在他额头上一样。
“如今是永乐年,万世太平。”老驼子说罢了,嘴张出气吞山河的架势,足足的打了个哈欠。
“这可是今年上元节时皇上说的,当年都成了些灰捧子。”老驼子一脸怨气,颇像当年被其他卫所兵抢了头颅,没录上军功的模样。
“瞧瞧你那般模样,说裴某踹的什么丧气门,当年的手艺丢了就来摔裴某的脸色?”
小都统左手倒拎着手铳,右手拨开老驼子,抬脚就往院儿里要进。可迈进去了,其中院子一半儿都被用茅草的瓦片搭成了一座棚子,里面尽是用粗布蒙起来的正正方方的堆子,只留下窄窄的一条路来从堆子中钻出。
“弟兄们呢?都哪里去了?”一路上除了老驼子,小都统竟然都没见到一个值夜的人,不过他倒是在院儿里放心,一手松拎着手铳,没有一点紧张的模样。
“今儿个一早上弟兄们就开始搬箱倒柜的,将这些货都拾到整齐,现在应该是都睡下了。”老驼子揉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
“睡下了?!”小都统心头一冷,说道:
“将弟兄们都叫起来吧,将军有令,有活儿要做。”
“叫起来?弟兄们现在都睡的香着,这时候谁要去叫谁就是天杀的狗贼。”老驼子一脸拒绝的样子,他跟着小都统走近了屋子,却死活自个不愿意去叫来。
“老驼子,还当自个是个兵吗?”小都统将手铳横插在腰上,一手扶着俩门沿儿处,对着老驼子说道。
“都统啊,都说了是一捧灰的事儿了,咱这六个兄弟都上了岁数,一个个都有了家室,今晚上也都没抱着老婆孩子睡觉,还不都是尽了老将军的恩?”
“都统你当了老将军的管家,事事都能吃好喝好,现在在咱面前还尽是斯文,咱这帮兄弟领的银钱可能还不到你每月挣来的领头,要叫,那还劳烦都统你自个去叫!这扫把星天杀贼,小的这腰可撑不起!”老驼子说着,还刻意的拍了拍自个驮着的腰,当年他肚子里还是有被惊了睡眠的火气,不过也碍着小都统的面子,嘴里蹦出来的还算是好词儿。
当年在卫所里当炮手,常年要弯着个腰去捅炮口子,直到有一天连珠铳炸了口将整个炮管儿都给端了起来,老驼子还算是能逃出命的人,只被擦了腰,而另一个弟兄则是直接被炮管砸烂了脑袋。
说起来,当年还是小都统闹出来的事儿,当夜夜不收去抓舌头,结果自个折了好些兵,还被蛮子追着咬了一路,若不是夜里这一声炮响惊了蛮子的骑兵,小都统他们还不知当年能不能逃出来。
听罢了老驼子的抱怨,小都统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老驼子那弯曲的腰背,他没抢着去搁老驼子的话,自己推开门,往屋里一瞧,除了几张满是食物残渣和酒味的烂糟桌子,一条大通铺上五个糙汉子分是要么穿着里衬,要么光着条大腿,横七竖八的散落在铺上。
小都统先是踹了一脚门,踹出些响动来,却没见着一个人真真的醒过来。
瞧见样子,小都统只好亲自上手,一下一下的将那五个汉子都给拍在脑袋上拍醒了,有个脾气大的,被拍醒了就猛地从铺上窜起来,挥舞着一双粗手,就直奔罪魁祸首的面门。
小都统好反应,一手护住面门,再来一手将那两拳都拨开了,那汉子看清楚了小都统那张脸,忙着才将都快喷出嘴里的火给咽了下去,愣生生的说道:
“百总大人?!”
“老将军有令,叫弟兄几个忙活一晚上。”
小都统还没忙着将哥舒老祖宗的要求全说出来,便有汉子不满的说道:
“今日晨时二老爷就来说要将货都规整好了,弟兄们都收拾了一下午,怎就半夜觉都不让睡了!”
“二老爷来做些甚么某管不到,但是老将军亲自是说了,今夜里要将那盐糖都处理掉,然后守着炮仗直到明早清晨运出城去,就这些!”
“都处理掉?!两堆糖一堆盐,百斤的量,说扫了就扫?!”
“那你可尽管去找老将军,当然,老将军的令是今晚就扫掉。”小都统说着,他两手叉着腰带,说道:
“咱跟你一起做。”
众汉子一听,小都统这般态度好像还真是老将军的令,罢了,他们只好是应了,一个个将衣袍内衬收拾好,纷纷下了通铺。
可这边的汉子们刚是纷纷起来,那边就听见门口巨大的砸门声:
“开门开门!那头应来事儿了!”
小都统一听,右手瞬间就抄起腰间的手铳,左手袖口一滑,便将火折子滑在左手中,他第一个走到院儿里,抵在门口。
“百总大人!百总大人慢着!”
老驼子一听便听出音来,他忙喊道:
“是自个人!”
只见他说着,两脚跑的比小都统还快,先一手将门栓取了下来,小都统来不及阻止,只好是举着手铳,死盯着门口。
不时,只见老驼子将一个瘦汉子给领了进来,那汉子俩手分别提了两个食屉,一进院儿张口便说道:
“要不俺今儿晚上就不起了,听说那边儿多来了个新人,也不知道是哪路的把手。”
他这话刚说罢了,小都统那把手铳就顶在瘦汉子的脑门子上。
他左手的火折子不知何时吹着了,就离着火捻不到两指的距离。
“百总!这是自个人!”老驼子见了心慌,忙是将手铳给压了下去,说道:
“前头一条巷四道门口里便是扎了半个班子的东厂番子,这人正是二老爷招来糊弄那帮番子的好把式!”
“二老爷何时插人进来了?!”
听到东厂番子将这间屋盯上时,小都统倒是没有半分惊讶,可二小老爷竟然能叫人**来后,倒着实是给他惊到了。不过他这句话没说,只是从心底里问的。
“本是今夜给那群番子们送夜食的时候,看来是那群番子今晚来了把总,便把人给惊了过来。”
老驼子这番话说完了,小都统这才将目光看向那瘦汉子身上,那瘦汉子刚才被火铳顶头,已是吓没了两魂一魄,再这一眼瞅来,便知道这位爷不善,就顺着老驼子的话疯狂点头。
小都统眯着眼睛,他将那瘦汉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后,仿佛是放下心来,转过头去朝着老驼子问道:
“可还有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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