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灵魂湮灭之时

布莱特跑出城外，站到大路边。

无法站起来的伤员，都乘在马车上。其他那些只是缺了胳膊，或者还可以架拐的人，则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后面。

他们一个个，都眼神涣散，面无表情。经过站在路边的布莱特时，甚至没人看上这个男孩一眼。

就好像，他们身上的生命活力，已经全部丧失。

布莱特探着头，一个个打量着这些人，试图从中找到父亲的身影。但是，他也无法真正确定。

毕竟，父亲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

“喂，你们有人认识我爸爸吗？”最后，布莱特忍不住，高声发问起来。

有一个额头缠着绷带的人，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蹲下身来，与布莱特脸对脸：

“你爸爸是哪里人？”

“他……就是这座涅塔罗镇的人。”布莱特指了指身后的城镇，“他叫做约得，是两年前被征召的。”

缠着绷带的人，摇了摇头：“小子，虽然我不认识你爸爸……但是，他肯定已经死啦。从这一带被征召的人，都死在狭雾山了。全军覆没。”

说着，他站起身来，伸手抓弄着布莱特的小脑瓜。

然后，他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骗人，你们都在骗人……”

布莱特一边走，用袖子擦掉鼻涕和眼泪。但是，这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擦，都止不住。

沿着崎岖的山间小路，爬上城外的山丘。

布莱特不想回家。

虽然，他的心里隐隐约约也觉得，父亲大概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布莱特还是不甘心。

总觉得，还能做点什么。

但是，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哪儿也不能去，谁也不肯耐心听他说话。

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向女神祈祷。

在山丘的顶端，有一座小小的教堂。这里，早已积满了灰尘。连教会的神父，都被送到前线去治疗伤兵了。

但至少，厚实的墙壁挡住了寒风。比外面暖和的多。

布莱特在女神的雕像前跪下来，开始祈祷。

“女神大人，请保佑我爸爸平安无事……”布莱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然后，请您派勇者，来拯救我们吧！”

勇者。

故事里说过……勇者，是女神的代言人。当大家都丧失希望，活在痛苦中的时候，勇者会出现，并拯救一切……

作为一个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男孩，当然，布莱特也一直幻想着，将来能成为勇者。

但是，现在……

“我当不成勇者也没关系。但是女神大人，请您让真正的勇者降临吧！”

布莱特不停地哭泣着，祈祷着。

最终，他累了。

蜷缩在女神像的脚下，布莱特睡着了。

……

傍晚的时候，原本已经止歇的大雪，重新飘洒起来。

天空，闪烁着紫色的光。

睡眼惺忪的布莱特，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那看起来，也不像是晚霞……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不远处，围墙后面的城镇里……一道道紫色的光柱，正在射向天空。然后，渐渐消散。

怎么回事？

一阵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布莱特奔跑起来。

积雪的山路很滑。跑下山丘的时候，他摔了一个跟头。额头撞在树桩上，留下一道淌血的伤口。

但他顾不上这些，继续撒腿狂奔。

城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还好吗？

……

城门敞开着。

布莱特回到镇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这里，一片死寂。

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只有雪花飘落的簌簌声。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离开了这座城镇。

家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布莱特在街巷间穿行着。他的心脏跳得咚咚响，恐惧的情绪，充斥了整个胸腔。

“还有人在吗？——妈妈？你在哪？”

没有任何回应。

几步之外，路边的积雪中……

有一只人手，僵硬地伸直着，一动不动。

布莱特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意识到，那是一个死人。

顾不上多想，他疯狂地迈开脚步，开始狂奔。离得越远越好……

得快点，找到妈妈才行。

对了，也许她在工作的地方。城镇中间的兵器工厂。也许，大家都在那里……

他调转方向。

一路上，布莱特见到了越来越多的死人。有人躺倒在街道中间，被积雪覆盖；有人瘫坐在商店的椅子里，手臂无力地垂下……

布莱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们。

等到终于抵达工厂的时候，他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碎了。

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人们，已经通通变成尸体了。

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

布莱特逐渐理解了情况。

大家都是在一瞬间，突然丧失了生命。

这时候，布莱特已经停止了哭泣。被过于强烈的情绪，已经损害了他的精神。

他没办法思考。心中只剩下麻木。

花了好长时间，布莱特终于找到了妈妈。

她的身体，已经像外面的积雪那样冷。

……

第二天清晨。

纳斐罗大主教带着圣骑士们，抵达了涅塔罗。

布莱特，是他们发现的唯一一个幸存者。

被找到的时候，这个男孩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但是，抱着死去母亲的手臂，却怎么也不肯松开。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大主教跪倒在地，眼泪沿着他脸上的皱纹，流淌下来，“我们来得太晚了，没能阻止那邪恶的‘咒炮’……”

布莱特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

“为什么，勇者没有出现呢？”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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