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涅塔罗的男孩

八年前。

北方城镇，涅塔罗。

大雪已经下了一整晚。清晨，六岁的布莱特从床上爬起来时，屋顶上、街道上，已经积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这是入冬以来，第一次下雪。

也是自布莱特出生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他兴冲冲地，拿起自己的玩具木剑，跑到大街上。

咯咯笑着，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中奔跑。

街上，一片萧索。

这个城镇所属的国家，是“北方诸国”中的一员。与南方的“狮鹫帝国”、东方的“马提拉联邦”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年。

这个城镇里，适龄的男人们，早就被征召入伍了。

所以，这里只剩下女人、孩子，以及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

凡是还有劳动能力的人，全都被征集到城镇中心的兵器工厂里，制作战争所需的盔甲、盾牌、长剑等等东西。

漫长的战争，已经快要把“北方诸国”彻底拖垮了。

涅塔罗镇里的每个人，都是一脸愁容。

积雪的街道，也根本无人清扫。

但是，对六岁的布莱特来说，眼前这厚实的积雪，足以让他沉浸在短暂的快乐中，忘掉一切。

“看剑，你这魔物！今天，遇到我这个勇者，你为非作歹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布莱特手握木剑，戳向面前的雪人。

那是他刚刚花了半个小时，堆砌而成的。

雪人那用煤块做成的眼睛，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布莱特将木剑高举，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

“布莱特，进来吃早餐了！”母亲在房门内喊道。

……

“妈妈，我听守门的大叔说……今天，又会有一批伤员来到这里呢！”布莱特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稀粥，一边兴冲冲地说，“说不定，这一次，爸爸也会回来的！”

母亲看着布莱特，沉默不语。

她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但是，只有六岁的布莱特，根本不懂这些。

“呐，妈妈！等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去城门外，迎接伤员吧！”

母亲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算了吧，布莱特。妈妈还有工作要做。你也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布莱特不解地问，“你不是一直期待着，爸爸回来的那一天吗？这次回来的伤员里，一定有他的！”

“妈妈我啊，已经放弃了。”母亲扭过头去，不忍心看着布莱特，“已经两年了，一点你爸爸的消息都没有……他一定是，已经死掉了吧。”

布莱特猛地站了起来，双手重重拍在饭桌上。

饭碗翻倒了。稀粥洒得到处都是。

“妈妈你，骗人！”布莱特眼角噙着泪水，“你不是说，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吗？”

母亲表情痛苦地垂下头，一言不发。

“算了！你不肯去的话，我自己去！”

说着，布莱特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

真冷啊。

在城墙上，布莱特将双手捧在嘴边，不断哈着气。

小脸冻得通红。

他的旁边，坐着守门的大叔。

这位大叔，也曾是在前线战斗过的士兵。现在，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掉了。左腿膝盖以下的部分，也被截掉，并装上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棍。

“跟妈妈吵架了吗，布莱特？”守门大叔问道。

“嗯。”

布莱特一脸愧疚的点着头。

妈妈一定生气了吧。

等回去以后，向她道个歉吧……不过，要是爸爸今天真的回来了，她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的。

想到这儿，布莱特一脸期待地望向城外。

“呐呐，大叔，伤员们什么时候会到呀？”

“也许中午，也许傍晚。谁知道呢。”大叔回答道，“说实在的，没多少人会欢迎他们呢。这座城镇里，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

说话间，远方的大路上，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影子。

是好几辆马车。

旁边，还跟着一些步履阑珊的人。

他们正缓慢地，向这座涅塔罗镇走来。

“他们来了！”布莱特高兴地叫着，兴冲冲跑下城墙。

而瘸腿的守门大叔，则艰难地站起身来。他哀叹一声，走向挂在城门之上的铃铛，并将其摇响。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通报一下。虽然，根本没有任何人期待伤员们的到来。

漫长的战争，已经将一切希望，都消磨殆尽。只有像布莱特那样，什么也不懂的孩童，还在心怀期待。

“但是孩子……这个世界，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你失望啊。”他轻声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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