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夕阳下的骸骨

第十五章

夕阳是黄色的，不对，也不全是黄色的，应该说越是接近太阳本身的地方就越显示出一种红色来。

和一般来讲的太阳不一样。

一般说起太阳，想到的大多应该是正好在中午的时候的那种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而对于已经快要落下海面的，只能叫做夕阳，因为夕阳几乎是专有名词了，把这样的夕阳叫做太阳，总有一种不合适的感觉。

也就是说夕阳已经不能叫做太阳了，太阳的美感，在它变成了夕阳之后，几乎已经和原来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事情。所以，在傍晚的这几个小时里，夕阳只能叫做夕阳。

和夕阳同样拥有专属的名词的是朝阳，也就是说每天刚刚出现的太阳，虽说太阳的确每天都是同一个，但是每天的朝阳都有一种初生一样的生命力。

朝阳的美感是生命赋予的。

所以同理，夕阳的美感是一种由死亡赋予的悲伤的美感。

就算是太阳也会有出生和死亡，于是在夕阳之下，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有一种“暮迟”的感觉，但是就算是夕阳，也不能说是已死的太阳，毕竟夕阳并非完全落在了海面之下，只不过是在落下与否之间徘徊。

生与死中间的状态，阳界和阴间之间的时刻。

逢魔之时。

虽然还不至于说是到了百鬼夜行的时刻，但是也只有逢魔之时可以让生人和妖魔相遇了，只有在夕阳下，才是阴阳真正交融之时。

那种歌舞声渐渐地变得清楚了，没有带着任何欢快意味的歌舞声，也不像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就像是被死人带回阳间的歌声。

关于地府和死亡的声音。

安迪里斯关掉了船舶的发动机，于是小船就在海面上的波浪的带动下摇晃起来。在那种奇怪的歌舞声之下，风的声音和海鸟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极其微小了。

晋风阳站在船舱里，似乎是在担心什么，紧紧地皱着眉头，嘴唇大概是抿得太紧，变得和脸色一样略显苍白。

“老大，你是在担心什么东西吗？”安迪里斯检查了一遍仪表盘，向晋风阳问，“怎么了？难道说老大你害怕大海吗？”

姑且算是吧，晋风阳勉强微笑着点了点头。

“嘛啊，那也难怪，难道说是晕船吗？也有这种可能呢，因为晕船的感觉所以害怕，”安迪里斯说，“像老大你这样不经常下海的人的确容易晕船呢。”

不对，不是这个原因。晋风阳苦笑了一下，大概自己的害怕多半是出于心理因素，而不是像晕船这样的身体方面的原因。

“倒也不是那样···”晋风阳说，“只不过是觉得，虽然说起来有些异想天开，可是每次看着望不到底的大海，总是会有一种‘说不定会突然冒出什么不好的东西’这样的感觉。”

“诶···这样啊，”安迪里斯挠了挠头，“不过这种事情就是老大想多了，没有什么怪物的最可怕的也就只是风暴而已。”

安迪里斯说着往远处望了一下。

“我姑且是在海军服役过的，这种天气应该不会有风暴的。”

安迪里斯笑着说。

但是晋风阳那种感觉完全没有好转，应该说，海上的那种奇怪的声音反而加剧了晋风阳心里的不安。

“安迪里斯，声音的来源就是这里吗？”晋风阳问。

“大概是吧，跟着声音找过来就是在这里啊···”安迪里斯说，“不过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呐。”

周围没有可以隐藏的岛礁之类的东西，前后左右都是开阔的水域，也就是说跟着声音的方向是不会走错的。

声音的源头的确是在这里。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是一个可以看到的事实。

“喂，老大，我说，声音是不是真的是从海面下传上来的？”安迪里斯忽然问，“现在也只有这个地方没有办法排除了吧。”

晋风阳皱了一下眉头。

“不太可能吧，海面下的声音怎么会传上来呢，”晋风阳说。

“可是这个声音可并不普通啊，从岛上一直到这里，声音一点都没有变大或者变小，”安迪里斯说，“既然不受到距离的影响，那么从海面之下传上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了吧？”

虽然这样说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晋风阳还是从某些方面无法接受。

“也许吧···”晋风阳说。

“不过既然说过了要做些什么，这样疑神疑鬼下去也不是办法···”安迪里斯说，“老大，要不要下水去看看？”

的确是说过要做些什么，但是如果知道了是出海来调查，那么就有些···

晋风阳如是想道。

“老大，你害怕海洋的这种情况，其实多见一见海水就会好···”安迪里斯说，“所以说，一起下水吧！反正在岛上免不了要下水吧。”

“我还是算了···”晋风阳说，但是安迪里斯的表情上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老大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嘛，老大。”安迪里斯说，“不面对的话终归还是害怕啊。”

安迪里斯从船舱里拿出了两件潜水服，递给了晋风阳一件，晋风阳虽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过去了。

船身忽然摇动了起来，不对，船身本来就是在摇动着的，但是现在摇动得更加明显了。

“轰，轰。”

巨大的声响从海面下传了出来，歌舞声并没有被盖过，反而在这种巨大的响声里还是可以听清楚，而且似乎这个声音本身没有变大。

所以显得更加诡异了。

“轰，轰”

这种声音更响了，船随着声音变大而晃动得更加厉害了，晋风阳感觉几乎要站不稳了，于是扶住了旁边的门框。

“怎么回事···”安迪里斯竟然也皱起了眉头。

晋风阳往舷窗外面望了一眼，海面上已经沸腾起来了，到处翻滚着的浪花几乎让人感觉船就要翻掉了一样。

简直就像是···

“大海这是发怒了吗？”安迪里斯问。

就像是在发怒，晋风阳也有这样的感觉，海面活过来了，而且在向两人倾泻怒火。

但是歌舞声还是没有停止。

“啊啊，终于来了啊。”晋风阳喃喃地说，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冷静。

但是脸色明显变得更加苍白了。

逢魔之时。

红色的夕阳还可以看到，但是海面上却仍旧自顾自地起着风暴。安迪里斯站在船舱里，想要启动船的发动机。

“老大，虽然有点像逃兵，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尽快撤离吧，”安迪里斯大声说着，“不走的话，船就要翻掉了！”

晋风阳没有回答，但是姑且算是默许了。

但是就算两人再着急，发动机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晋风阳觉得，就连船舱也要晃倒了，于是索性放开了扶着门的手，一下摔在了船舱的地面上。

“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就该让伦敦塔的那些家伙去借一艘货轮过来！”安迪里斯说，船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没有办法找到平衡，“啊啊，老大，船要翻了，赶快准备一下吧！现在老大你就是不想下水也不行了。”

安迪里斯丢了一套救生衣给晋风阳。他还在尝试着启动发动机。

晋风阳盯着海面，忽然有了一种风浪似乎不是那么大了的感觉。

是···错觉吗？

他试着扶着门框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脚下已经可以站稳了。

已经没有海浪拍到甲板上了。船身忽然抖动了一下，发动机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发动机也开始工作了。

“哈，老大，发动机好了，”安迪里斯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说，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吧？”

晋风阳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渐渐平复下来的海面。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原因，大概只是直觉一类的东西吧，晋风阳总觉得有些放不下心。

海面是蓝色的，可是再稍微往下一点就是黑色了，什么都看不清，而且这种看不清的地方在海面上占大多数。

安迪里斯已经打算返航了。

占大多数，也就是说足以藏下几乎任何未知的危险。那种种不安的感觉在晋风阳的心里渐渐地放大了。

也许是错觉，晋风阳忽然感觉那种歌舞声出现了变化。

声音变大了。

就像是从海面下渐渐地逼近了···船头。

“安迪里斯，停下。”晋风阳勉强用自己镇定的声音说道。

“嗯，怎么了，老大。”虽说心里有疑问，但是安迪里斯还是服从晋风阳的指令，停下了船。

船借着惯性划出去了一段，最后停下了。

晋风阳慢慢地走向了船头，那里的海面没有什么变化，同样也是没有办法看清下面的情况。晋风阳觉得自己的恐惧感变得越来越大。

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奇怪吧？

“向后，”晋风阳说。

“老大，你说···”

“向后。”晋风阳的语气似乎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安迪里斯只好把船向后开了一点。

海面上黑色的那里似乎出现了什么变化。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浮上来了。

希望是错觉吧，晋风阳默默地想道。

如果在海面上就可以看到水下的东西的话，那么那个被看到的东西，离水面已经非常接近了。几乎下一瞬间就要钻出水面了。

那副巨大的骸骨真得从水面上直直地钻了出来，船头被撞倒了，船被冲击得退出了一段距离。

一副鲸鱼的骸骨，上面还挂着藤壶。

在那副骸骨重新跌入水面的时候，巨大的水花把晋风阳的脸浇湿了。歌舞声还在响着，配合着红色的夕阳，仿佛像是嘲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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