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伪)
离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记不清楚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记住过。总之已经是一件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吧?
毕竟那时还在追求什么战争的正义性。
可是战争本来有没有所谓的正义与否,这样的道理又是在什么时候理解的呢?
第一次看见军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大概只是想着“哇,好大的一条船啊”之类的,其实现在想来,那也只不过是一条驱逐舰而已吧?还有更大的军舰,像是俾斯麦好,和提尔比茨号。
但是当时真地觉得,那样的一艘军舰已经够大了。
而且竟然愚蠢地产生了自豪感。
但是作为士兵,第一次见到的鲜血就是自己的战友的,在船只装上了水雷之后,船上充足的燃料把整条船都点燃了。
虽说不过是在那场大火中的一次微小的爆炸,不过就像是为那场叫不上名字的灾难献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烟花而已。
爆炸所产生的碎片只不过是那场火灾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飞沫。
但是在飞沫穿过头颅的时候,他的战友没有来得及痛苦就已经死掉了。
没有痛苦,这大概就是上帝最大的仁慈了。
在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死亡是上帝所能给予的最大的仁慈,于是没有得到这种仁慈自己才会沾沾自喜。
啊啊,要是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死掉该多好啊。
是英国人把自己救起来的,但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既有新鲜的水,又有充足的食物,嗯,已经很满足了。
监狱是不能避免的,但是担惊受怕的自己总算是发现了一个算得上是安全的地方了。
那时的幻想中,仍旧希望自己的祖国可以及时来解救自己。没有上过战场,就算是水雷,也是不小心撞上了以前自己人埋下来的。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想再和战场扯上关系了。
虽说依旧相信自己所参加的战争是正义的,是在为了自己的民族的利益。就算是不想自己参与到其中,还是会期盼这场战争的胜利。
愚蠢。
监狱中竟然还有同胞,也就是说,在开战前就到了这里的德国人,开战之后就被送到了这里,那是一位博士。
虽然自己也不清楚他是研究哪一门学科的就是了。
那个人的表情总是很忧郁。
啊,想起来了,第一次解析的魔术,就是那个人在监狱里指导的。
虽然我们关在隔着一堵墙的不同的两间囚室里,但是相互说话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守也很通融,甚至还在我们聊天的时候问我们是否口渴。
我在监狱里太无聊了,几乎什么事情都会给他说。包括我对这场战争的正义性的坚信不疑,和对祖国的期望。
他总是在笑,什么都不说。
“孩子,您凭着良心说,这里的人有那么可憎么?”在我说完之后,他才会这样开口,“是否有所谓的劣等民族的野蛮行径?”
没有,这些人都很亲切。
“所以说,孩子,相信我吧。”他说,“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虚伪的总会被看清,正因为这个道理,我才会在这里。”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被德国放逐了的,罪名是叛国。
可是每一次在它面前提起祖国的时候,他脸上的忧郁就会浓厚上一些,说这样的人叛国,我实在没有办法相信。
在实在是无聊的时候,他还会给我讲解知识,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因为他所讲解的,和我以前学习的不一样。
不光是关于魔术的知识,别的知识也一样,现在想起来的话,那大概就是平等的知识了,没有什么种族的色彩,这才是没有被扭曲过的知识。
我记得第一次完成魔术解析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很惊讶。
刻印也是他在监狱里帮我完成的。
至于后来,我没有像基督山伯爵一样,得到这个监狱里的神秘人的任何财产,因为他几乎身无分文,他被别的监狱调走了,说是关押在另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对于他的审讯终于开始了。
我一直觉得,也许他后来被释放了吧,没有敢去查证,虽说像那样的人物应该很容易查到,但是没有去查。
准确地说,我是一直在回避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明知他不可能就那样轻易地得到一个好结果,但是依然抱着“也许已经被释放了”这样的幻想在自欺欺人。
那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在他被调走后一个月,我旁边的监狱里再没有住过另外的人。我始终保持着一种让人几乎要疯掉的无聊的感觉。就像是大仲马笔下的唐代斯,于是我也干出了一件和那位主人公相似的事情。
在伦敦大轰炸的时候,我越狱了。
说是越狱,其实这在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逃命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惊险,除了开牢门废了一点时间之外,我几乎是从监狱正门大踏步的走出去的。
然后我又参军了,虽然还是希望自己的民族获得胜利,但是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
这次的战场在北非,我总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了战场。
作为英国的一员。
本来我不想与自己的国家为敌,于是我决定在战场上放过自己的同胞。
可是问题是就算自己是这样想的,可是分明我已经放下抢了,对面的士兵没有相信我的意思,仍旧举着枪。
不动手的话,会死的。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
战场上没有什么仁慈,这样的道理我到了这种时候才明白过来。就算是自己想要对敌人仁慈,敌人也根本就不会接受。
我不想死。
在那种时候,我才第一次有了身为魔术师的自觉,虽然这样说有些问题,但是我在那一刻才想起了,我的身上不是有魔术刻印在吗?
于是我举起了枪。
刻印解析,突袭。
我总算是亲手杀人了,就算不去瞄准,那颗子弹也会精准无误地射穿那个人的头颅,我本来应该射击他的手腕的,只要不杀了他。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况且就算在我手上活了下来,他也依旧必死无疑。
我看得很清楚,那个德国人的额头的血,在空中绽开的一瞬间,就像是开放了一朵妖艳的花一样。
但是这样的美,在某种沉重的情绪之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欣赏。
被一种叫做罪恶感的情绪扰乱了,我的确在那之后产生了一种罪恶感,不是说因为杀人才有的罪恶感,而是因为与国家为敌而产生的罪恶感。
虽说从某种角度来讲,我的确有些怀疑,祖国所宣扬的正义是否正确,但那是从理性角度分析的,从内心而言,我深深地希望祖国可以获得胜利。
我仍旧相信着这种幼稚的,所谓的正义。
于是我想要向祖国自首,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在一天夜里悄悄地跑回了祖国的阵地里,高喊着自己的罪过,希望得到惩罚。
这时我才认识到,日耳曼的优越性完全是错误的,德国的士兵,和我在英国的军营里见过的英国士兵一样,在战壕里躲着,灰头土脸。
在知道了我拥有魔术刻印之后,我被直接从阵地接回了柏林,甚至被元首接见,那个人当时笑得很开心。
我被称作英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由于没有办法证明那位士兵就是我杀的,我被宣判无罪,法庭释放了我,我反而变成了几经艰难,从盟军的军营里光荣归来的英雄。
没有人知道的罪恶即为不存在,没有人知道罪恶的话,那就是正义了。
所谓的正义,就在我的眼前崩塌了,不过也好,理解了正义是什么之后,我就不会像一个傻子一样还在为正义卖命了,在法庭上我选择沉默,然后我的沉默就这样造就了一位莫须有的英雄。
我被送回了战场,不过这次还好,我不用杀人了。变成了受到尊敬的人,甚至在出站之前会有人向我祷告。
可是我比他们还要迷茫,既没有办法给予胜利,也没有办法维持信仰。
他们相信我是胜利和正义的象征,偏偏他们所信仰的我,信仰最为缺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被矫饰过的罪行渐渐的传进了我的耳朵,虽然那些创造了这些罪行的人竭尽全力地粉饰,但是我还是可以分明看出那是罪行,不可饶恕的罪行。
这是我第二次选择逃跑。
但是我又不能加入盟国,他们会竭尽所能地让我吐露德国的信息。
然后再对被蒙骗着的加入战场的德国人加以杀戮。
战争就是如此,所谓的正义与否,只存在于国家,或者说利益集团上,普通的人没有办法触及那样的正义,那样的正义,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是神像一样,或许可以被告知那是正义,但是永远无法触及。
就算真地存在正义,平民百姓也不过是正义的工具而已,被正义所利用,怀着义愤填膺的心,去无端地犯下罪行,然后让正义的提倡者去享用正义。
正义不需要罪行,所以犯下罪行的只能是被正义所支使的无辜者。
正义者的确是在反抗着邪恶,但是却是在所谓战争的这座祭坛上,用无辜者作为祭品,最后自己享用祭品们换取的成果。
不论正义与否,对无辜者只不过是意味着杀戮而已。不管是出于正义还是出于邪恶,都只是指使着无辜者自我牺牲,以换取自己想要的成果。
从这个角度讲,正义和邪恶,不是一样的自私和不可救药吗?
如果说平民可以享受到和平,不是说正义真得会照顾到无辜者,而是恰好他们比较幸运而已。
还没有轮到他们,祭祀就已经结束了。
我彻底恨透所谓的正义了,但是我却又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作为邪恶而存在,我简直就要疯了。
在逃跑的路上,我从不知道哪里的尸体上摸到了一把枪。
大概是在西伯利亚吧,我记不清楚了。
披着同样是从尸体上得到的白色斗篷,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没有正义,也没有邪恶的幽灵,只不过想要活下去。
我在荒原上行走,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后来我听说,德国有一位英雄死掉了,德国人举国哀悼,据说死得非常英勇,而他的死也将变成德国人的新的斗志。
死掉的时间和自己逃跑的时间一样。
看,就算是离开了,也在激励着他人犯下罪行,这就是自己“死后”所犯的罪行。
不过也不对,毕竟自己已经“死了”,那个英雄也已经与自己无关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被国家塑造的罪行的偶像,自己不过是碰巧曾今被那个偶像同化了而已,现在,自己已经与那个偶像没有关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继续穿过一片片战场,仿佛是一个局外人。如果没有人理我,我就和平地走过去,互不干扰;如果有人想要帮助我,我会接受之后走过去,从不参与其中造成新的罪行;如果有人想要攻击我,那么我会先行攻击,哪怕意味着新的罪行,然后走过。没有什么士兵可以逃过我这样的魔术师。
但是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只不过是一昧的重复着“走过”这样的动作而已,不知道正义也不知道邪恶,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一昧地走过,并且在那些神经质地想要攻击我的士兵面前一昧地犯下罪行。
也就是说,完全没有什么理由地杀戮着。
再之后,我记得德军都叫我“白色死神”,但是没有一个发现我曾今就是那位领导他们斗争的英雄。
不过无所谓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在于何处,目的是什么。我没有任何答案,因为我不过是尊崇着动物共有的铁则:活下去。
战争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不知道,只不过后来我很少遇到士兵了。我几乎变成了一个野人,最后,我在山洞里发现了一个士兵的遗体,铭牌上写着:安迪里斯。
我用那个山洞住了几天,终于没有遇上什么动物,不知道是渴的还是饿的,总之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有一个人。
和我差不多大,但是一看那双毫无攻击欲的毫不迷茫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是没有上过战场的,那双眼睛同样也告诉我,他是不会攻击我的。
口渴的感觉好了很多,他在给我喝水。
“我是在附近做实验的魔术师,”他说,“名字是晋风阳,您呢?”
啊啊,我的名字是什么?想不起来了,但是我恢复了知觉的手感觉到了一个被握着的硬邦邦的牌子。
这上面有一个死于战场的亡灵的名字。
“安迪里斯···”我听见我沙哑的嗓子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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