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白霜般的满月

明明已经是秋天的末尾，但今天的夜晚却不像是平常一样带着那种萧条的感觉。

在这两个季节的夹缝中，秋天的凉风已经离去，冬天的冰雪却还未来临，却正是这掺杂着两者的少许特点的两不像，让人意外地感到心旷神怡。

月光有如薄纱一般笼罩在万物之上，像是为其染上了天上的星光。

但即便是这星光熠熠的世界，在少女的身旁却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少女银色的长发如白霜般垂下，碧蓝的双瞳透过发丝焕发出宝石般的光辉。像是相互映衬一般，在侧单马尾的对面，一顶黑色礼帽斜斜地戴在如白雪一般的发丝上，特意绑成蝴蝶结状的白色缎带从礼帽旁垂到耳畔。黑灰色的洛丽塔长裙下，少女穿着高邦鞋的双脚一前一后轻轻地踩在草地上。一阵风吹过，小草便纷纷向一边倒去，仿佛一片荡漾的波澜，而这如梦幻一般的少女，则轻曳地站立在这梦幻的“湖面”之上。

“这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吧，夜？”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很自然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诶？”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无论是毫无征兆地出现这件事，还是被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叫出了名字的事。

仿佛有一股奇怪的魔力，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少女精致的面容上。

除开其本身的美丽外，这幅外貌上似乎给人一种略微有别于普通人的微妙感，仿佛传说中的精灵一样因为远离尘世而清新脱俗。

“怎么了，吓到你了吗？”

少女多了一丝疑虑的模样，不过似乎并没有抓住重点所在。即使对方已经露出了充满警惕的眼神，但也毫不在乎地挂着笑容。

“我记得我并不认识你吧？”

也许这种毫不遮掩的回答不太符合夜平时的作风，但此刻的他却没法去为脑中的想法重组词汇。

一般来说，越是强大的人，就越会对周围自己以外的存在感到敏感，而在经过崩坏强化了感官的拟似律者则应该更加明显。但奇怪的是，直到刚刚，夜才瞭望了周边的环境，根本就没见到一个人影，而且由于夜的能力可以感知血液流动的缘故，也几乎可以排除掉隐身接近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没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近到自己身边的。

但，事实却是，这个银发的少女确实在自己低下头的一瞬间出现在了夜的面前，就好像是凭空安插在了这个世界中一样。

“嗯，没错，我不是说了我们是初次见面了吗？”

少女用手将耳畔的发丝撩了上去，露出了椭圆形的耳廓，即使是第一时间就让人将其与精灵一词联系在了一起，不过仅从这一点上来看，她当然也是人类。

“不，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发现对方好像还是没搞清楚自己的疑问所在，夜只好再强调了一遍。

如果放在平时的话，当然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但此刻的夜是个逃跑的死刑犯，是个犯罪者，当听到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家伙叫出自己的名字时，便会条件反射般地绷紧神经。

夜后退一步并将手伸进兜里按住了随身携带的刀片，依照对方回答的不同，他很可能会选择是否展开战斗。

“......”

像是特意抓准了时机一般，一片飘过的云将月亮盖在了自己的身下，慢慢地，整个世界都被阴影所笼罩，从两人眼神的交接处，一股凝重的气氛扩散开来。不同的是，一边结成了冰，而另一边化成了水。

“什么嘛，原来是担心这个啊......”终于是意识到了这像弦一样紧绷的感觉来源于何处，少女后知后觉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放心吧，我观察你的时间，远比你想象中的要长多了。”

“蛤？”

就像是在餐厅里点了一杯奶茶，结果对方给你上了一包奶精和一包茶叶一样。

少女基本上不着边际的话让夜有些莫名其妙。

“你的意思是，如果想要下手的话，根本就不会等到这时候吗？”

没办法，即使是原料，夜也只能试着自己将其弄成成品的样子。根据少女的话，夜如此猜测道。

“算了，这一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我点的东西你应该给我了。”

也许再解释下去会让对方的怀疑减轻一些，但少女显然已经没有了这个耐心。毕竟原本她来到这里就不是为了做这种无聊的答疑解惑，她所需要的只有拿到她为自己准备的美食而已。

没有再理会夜没完没了的提问，少女指着对方手中的包裹说道。

“这个？原来你就是订单的人啊。”

夜这时才发现自己因为神经敏感而差点忽视掉来这里的目的。

“会特意叫人送餐来这种地方的可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对吧？哦，既然会揽下这种无理的事情，你也当然也不是。”

少女微微眯着双眼，像是调侃般地说道。

只是，这句话确实让作为听者的夜·伊利塔感到有一丝丝不舒服。

“行了，挖苦的话不说也罢，把东西拿了就离开吧。”

虽说这里依然属于幽峡城的境内，不会有什么崩坏兽之类的怪物出没，不过毕竟也是郊外地带，人稀罕至的地方，待久了自然会让人觉得过于冷清了。

将手中的包裹递到了对方手中，夜准备转身离去。

如果真是天命的追捕者的话，也不会花费这么多口舌在自己身上，打消了心中的怀疑，夜也没打算继续追究下去。

“等等，夜，既然都这么晚了，再稍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个小忙也不过分吧。”

但就在夜刚抬起脚的时候，少女却叫住了他。

“帮忙？”

“没错，帮个小忙。”

没等夜做出回应，少女就一把将夜拉到了河岸边。

拍了拍长裙，面朝对面的地平线，少女屈膝坐了下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河面如同银带一般穿过这片由草地构成的画布，给人一种清幽的美感。

“唯独像这样静下心来的一瞬，才会让人感到人生是有意义的不是吗？”

一边说着，少女一边将包裹上的布扣解开，在蓝色的布料摊开后，露出的是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人的一生都在为了追求什么而努力，但这个目标越是远大，就越是逼得人加倍努力，但无论成功与否，一心只有终点的家伙是看不到沿途的事物的。世界的美景依旧，无心欣赏的人也依旧。”

少女像是诗人一般诉说着耐人寻味的辞藻，只是从她微笑着的脸庞上，并没有诗人一般的感伤。

“......”

挂着这样的笑容说着这种完全和表情不符的话，这个人还真是......

抱着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妙感，夜也坐了下来。

“呐，这个是你的。”

少女将一个冰凉的小巧东西递到了夜的手中，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了过来，夜不由得低下头去。

“年糕？”

看着手中这柔软而弹性十足的白色方块，夜皱了皱眉头。

这的确是一种值得称道的美食，但现在却并不是享受其的常规时节，倒不如说，在这种临近冬季的时候，这样偏凉的点心并不会进入人们的食品列表中。

“没错，这的确是很独特的一道甜点不是吗？”

少女从盒子里也拿出了一块年糕送入嘴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咀嚼下，她脸上的幸福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

“......”

据说在看到别人因为美食而露出满足的表情时，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肚子饿。

虽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夜还是将手中的年糕当做了填补这种空虚的物品。

在牙齿和唾液的共同作用下，年糕向舌头传递着美妙的甜味，而其本身弹性十足的质感却以别样的方式将这可能会腻味的甜淡化了，变成了一种让人沉迷其中，但又恰到好处的味感。

夜闭上了眼睛，由着这股味道顺着舌根涌入脑中，虽然深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这股甜味和头顶的明月，却让他不禁想到了之前在深秋的烟花大会上，与休伯利安的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

“哈哈，我原本以为夜应该像看起来一样不喜欢这种小孩子的点心的，不过看起来也是喜欢上这家伙了吧。”

少女将精心挑选的第二块年糕从盒子里拿了起来，像是嘲笑般地对夜调侃道。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老成的人吗？”

虽然在休伯利安的时候，姬子就说过自己做事过于思前顾后了，缺乏那种年轻人的冲劲，但至少从年龄上来说，夜还远远达不到那种需要养生调养的阶段。

“从客观上来说，的确不是呢。”

少女抱歉地笑了笑，虽有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虽然明亮，却不似中秋时候那般的圆满，只是镰刀形状的残月，纵使皎洁不输满月，但依然让人感到有些凄凉。

“呐，夜，你知道吗，即使在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世界也是在不断变化的。一年接着一年，人类会死亡，万物会衰败，就连号称坚不可摧的钻石，也总有一点会变成一吹即散的粉末。这一刻互相仇视的两人，在未来的某一刻也会握手言和，在现在相谈甚欢的二者，在明天的某一点也会反目成仇。这世界中，永恒的这有白天的太阳与夜晚的月亮，但永恒意味着的却是孤独。一天接一天注视着地上万物的他们，与所有的存在都遥不可及。”

“.......你这话是.......”

少女依然笑着，但不知为何，夜觉得这笑容如此时倾注在身上的月光一样冰凉。

“对了，差点忘记了，既然是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什么的还是必要的呢。”

少女理了理带着灰色蕾丝的袖口后将双手戴在了盘起的双膝上。

“我叫做花怜满月，另外，如果不介意的话......”

“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朋友那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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