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猎人与猎物

商客街以西直通嘉峪关，往东接壤肃州，在中部横贯一条大街，将宜安分为了东西南北四坊。

西、北两坊离关外近，异族人种繁多，黑市兴旺，暗地里处于官府管辖之外，顺带一提，宜安的县衙就立在了南坊，与西坊仅隔一条街，却如同隔着天涯海角一般，彼此管不着。

欧阳黎明三人此时来到了城门口，这里排着大队的车马，勉强算作处于喧闹下的井然有序，这里的每一个商人都盼望着能早些通过关口，他们从不喜欢被公务打扰到自己的生意，尤其是当他们还不能反抗的时候！

无他法，百密都终有一疏！要想做到万无一失只能严查。

阿亮率先提刀下马，拦下正陆续出关的马车队伍，莫离随后引马到城门底下，对城门口的监查表明身份，并下令彻底封上城门，禁止一切外出……

欧阳黎明隐藏在路边的巷子里，仔细观察着车队里的每一辆运货马车——由于道路并不宽敞，所有马车都被安排成一列排开，比较整齐，普通的观察并不难。

“梅花纹、梅花纹……有了！”他似乎是找到了某个目标！随即拿出了莫离先前交予他的飞天鼠——先前一直别在后腰，此刻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他猛地拉着尾巴上的火绳！信号弹直冲云天，拖着长长的黄色烟尾，还带有一阵尖锐的鼠吟声！

信号一响，周围的马纷纷被吓到，集体躁动不安地嘶鸣起来！

阿亮大哥见状，随即将身一拔！脚踏着呈一列队的马车飞奔而来，手中还不时抡舞着宽刃的雁翅刀，口中大吼着吓跑那些无辜的马车夫，顺带清场。

周遭乱套起来，但最关键的那队车马则一直由欧阳黎明盯着！只要不出意外……就算他真的一时疏忽、没有看紧贼人，徐镇抚使与林凡总旗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贼人就是插翅也难逃……

……

一刻钟前，小组三人还奔忙在南坊各处的驿馆之间。

他们发现，那个范围内远不止陈记一家有着相同遭遇！其他数家驿馆也都是被劫走了一部分车马，且驿馆门窗紧闭，所以无人发现其蹊跷。

一切果真如同欧阳黎明所说，贼人在跟他们绕圈子，这些线索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的陷阱罢了！就像一块抹了鲜血的破布，诱导他们循味而去，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错，他们是找到线索了，但只是贼人特地留下的无关紧要的小节，就算他们循着这个方向接着找下去，虽然也能跟上贼人的脚步，但最多也只能救救那些被打晕的人，贼人最后还是会趁着他们兜圈子的空档逃之夭夭，从此逍遥自在……

只可惜，贼人的计划里少了欧阳黎明这一环。

欧阳黎明在中途做出了一个急转直下的决定——他们放弃了进一步搜寻，而带着先前找到的各家驿馆的车马出借名单直奔西坊，跟徐钊徐镇抚使会合！

不错，驿馆的车马确实遭窃，但是贼人却不曾使用这些车马！因为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条直道，车马遭窃的每一家驿馆都有独自的标志，如果仅是如此，那会太过容易辨认！

而且光有车马，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凑到如此大量的货品，所以贼人并不是靠拼凑而来的车马伪装成商人！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让他全身而退……

虽然这只是欧阳黎明的猜测，但巧就巧在——他猜对了。

梅花纹的马车列成一队，大约有三五辆，坐在首辆马车上的车夫却如一尊不动的佛像，默默地看着从马车上飞跃而来的持刀锦衣卫，身上披的斗篷将其佝偻的身体裹得紧紧，斗笠压得很低，阴影盖住了他身上大部分地方。

整队车马只有他一名车夫领着，后面的马车都是将缰绳绑在前一辆车上进行连接，那些赶马的座位旁放着几件粗麻衣裳和酒葫芦，但并无人坐在上面……就像无常鬼驭赶着一队幽冥魂魄往冥界而去！少年仅仅是站在车队旁边，便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感觉，仿佛嗅到了来自阴间的幽冷！

“……如果我有这样的身手和能力，我会选择一位携有通关文牒的商人，偷梁换柱！走正规渠道出逃，这样的风险远比用盗来的车马以假乱真稳妥！只要将人藏得足够严实，短短两三天是发现不了端倪的！”欧阳黎明曾这样跟他们二人说过。

莫离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这种无端的猜测风险太大！而且宜安那么多商户，怎可能知道贼人假扮哪个？

其实很简单，这种做法有一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贼人只有自己一个！

根据履历来判断，他这种人是不会有朋友的……所以他所带领的车队必然不会超过五车，因为他不得不一个人领着大量货品和车马，为了不让监查起疑，车马不能多也不能少，他还得将外表装成穷苦的寒酸模样，只有白手起家的穷商户才会‘雇不起人’牵车马，只能全数由自己一人代劳——这样看起来是否就顺眼多了呢？

满足这种条件的车队，欧阳黎明在各驿馆的案牍中仅发现了一条时辰相近的记录！

借出车马为五车，车夫五人，货品总量大约四百斤多些，在南坊李记驿馆出借，标志物为四瓣雪梅花！

目标当即从全宜安商户，缩为了一户！

想不到，这个欧阳黎明的直觉竟然这么准确！莫离愈来愈佩服这个样貌可人的小弟，不仅头脑聪敏，猜测也十分大胆！

如果徐大人此时在的话，一开始八成会否决的吧？这二人年龄相差最大，徐大人万事皆以谨慎为先，不似十五岁的少年那般，热血方刚、不顾后果，也正因如此，徐钊才更是需要一个能够弥补这一点的人！

莫离凛凛抽刀，令守关监查一齐包围，她现在须得先跟欧阳黎明交棒，虽然将找人的任务全权交给他，但毕竟也只是个男孩，她的首要任务是先保护好他……

另一边，阿亮已经跳过了最后一辆马车！举起配刀，当着车夫的面一刀砍落！

一个车夫，面对这种情况却纹丝不动，这本身就已经够奇怪的，因此阿亮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此行要抓的贼人！

……可他们却并没有想过，假如他们真的找对了人，危险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身穿披风的车夫不焦不躁地拉低斗笠，嘴角微微上牵，露出一抹邪笑！

下一刻，阿亮的刀被一股强力的风压活活逼退！

什么？！当他脑海还在不断翻腾、疑惑着自己为何砍不下去的时候，车夫已经扯下了披风，一把甩在身前，正好隔在他和阿亮之间！

阿亮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道披风就瞬间被撕裂成了两半！一轮刀光闪过，鲜活的血液已经从体内喷洒而出……

阿亮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血是从自己腹部溅出来的！

可是？什么时候？他还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而莫离则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瞬间——顿时咬牙切齿！美眸圆睁怒视，她也顾不上保护欧阳黎明了，少女提着刀发了疯似的朝阿亮冲过去！

“亮！！”她嘶声大喊着扑上去！

欧阳黎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他脑袋一片空白，眼里只有飞溅而出的血液，时间仿佛变得缓慢、慢到像是静止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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