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消散

醒了后，我喝了一罐咖啡，从椅子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京华比我更早醒来，在伞的阴影下用沙子画着各种东西。令我感到高兴的是她并没有带眼带。

“你在干嘛？”

原本想问出这句话，但还是强行噎了回去。京华此时十分专注，不能去打扰她。

又观察了处于专注状态下的京华一段时间，我也起身伸了个懒腰。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已经开始下落了，温度也不像之前那么热，至少形成了我可以生存的环境。

也就是说我可以离开伞了。

回头望去，几个小时过去，小风也从海里离开了，在我附近的另一处休息的地方睡觉。身上湿掉的制服紧贴肌肤。

那啥，这家伙说一声我就给她买泳衣了，为什么非要增加我的工作量？

太阳快要下落到海底了，游客们三三两两地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当然还有留在休息区聊天的，也有人专门等到现在人少的时候才穿上泳衣前往大海。

我也赶紧整理好东西做离开的准备，看着大海深吸了几口气，还不能回去！

离海滩彻底关门还有段时间，京华还在画着什么，现在打断的话也没什么可做的，可以再等等。

好闲。

如果一直这么闲就好了，和往常一样，在家里玩游戏看番，偶尔像现在这样出来玩玩。

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其实仔细想想，一般女性在十五六岁便会恋爱，等十八九岁便会结婚，再到二十岁左右便会进行生育。

也就是说，保险点想的话，京华也还有三年左右的时间可以陪在我身边了。

好好享受这三年吧。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但是，像这样的日常还在继续，一直到京华长大都不会结束。

——

我收回上文的“日常”一词。

探测魔法感知到了什么。

喝完一杯咖啡，我脸色一黑，向海走去。

海里还有零零散散的人，多半是没玩尽兴的孩子。也有是讨厌人群的少年少女，也有在大海中摘下眼罩的中二少女，也有让人想烧掉的情侣。嘛，多半都是这些人。

由于我没有泳衣，所以只是在离海边较近的沙滩上散步，等待着什么到来。

一步，两步……都没有出现。

心中默数到一百五十秒，走到一个没多少人的地方的时候，探测反应变得强烈一样。如果说之前的反应是示意是一位老人漫不经心的告诉你可能有危险，那现在的反应就是全世界范围的红色警告。

我的左侧——也就是大海突然如同鱼儿出水般的掀起一点水浪，在大海里不断回荡起来，出现的位置正好是海面上反光的地方，所以别说远处的普通人，连正在经历这一切的我，如果只是凭借直觉的话也无法判断到它的来临。

透明，由魔法凝成的针状武器。

这种武器的特性用几个词语来形容的话就是:无声无息，一击毙命。

我将因【空气迟缓】而停在我左脸的空中，进行着直线运动的魔法银针用手指挑碎后，开始寻找敌人。

因为这是由魔法所凝成的，且不是什么太高级的魔法，所以这根针肯定不会是太远程攻击过来的，所以敌人就在附近还没有走远。

更准确一点说，是还没有离开这片海的浅海区。

嘛，这就简单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混在游客里了。

这就好办了，毕竟就在视野内，也许就在我身边。

我琢磨着距离，走到大概离海里所有人都比较近的距离。

我的影子分成与人数相同的数量，均调整成针型，向所有人伸去。

因为是海里，影子并不显眼，而且我也用了隐蔽魔法，所以不用担心引起恐慌。

如同寻找着逃走的猎物，饶有兴趣的添了添嘴唇，握紧了猎枪的猎人一样。

约两秒后，所有人在阳光下的阴影都突然扩大，一道暗色的尖刺突然向上挑起，穿透了每个人的身体。

【时间暂停】。

一刹那，原本在海里嬉戏的人都被尖刺刺穿了，血珠还没有与身体分离，便定格住了，还没有感受到疼痛，就被暂停了。

我快速穿过每个人，查看每个人的魔法反应，是否会魔法，穿透他们是因为有魔力的血里也能感知到些许魔法反应，更加保险。

比我想得轻松。

原本还以为会有很多有魔力的人，毕竟有魔法之塔，只要想练就能有魔力。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有的人能感知到魔法适应度还算高，至少不低，只要练习，虽然不会有多强，有什么太大成就，但至少能出人头地，要知道现在人族正是缺少魔法师的时候。

最后，只找到了一个真正能够使用魔法，有魔力的人。人？

不是人。

对方很谨慎，不如说是专业，并没有亲自上阵，而是用魔力操纵一种特定的拥有人的长相外貌的【人偶】，然后用人偶将自己的攻击运输来进行攻击。

这种人偶的最大好处就是由魔力来联系操纵者与人偶的关系，操纵者可以随时切断与人偶的关系，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且操纵手感也不错。当然也有缺点，那就是制作材料，这种制作材料人族并不多，所以对人族来说这种人偶十分稀少，有，但很贵，我也用过几次这东西，然后我就贫穷了一段时间。

在影子穿透它的那一瞬间，操纵者便切断了与它的联系。

大量的“血”，人偶用来活动的滑液从被穿透的洞里流进了海里，因为是透明的，所以并没有太明显。

将其收进储物戒指里。给所有的无关者进行治疗后，我走到了远处，解除了魔法。

因为痛觉还没有传到大脑便被定格，治疗了，所以并不会感到疼痛，血液也恢复了原状，有些已经死亡的血液也像流汗一样被人体排了出来。

没有人感觉有什么异常。

不过这次，敌人有些精明。至少他有钱。

不过，仅仅而已。

待到一切魔法的痕迹都被抹除干净，我将探测魔法放大到极限，一直笼罩了整个岛。这种强度很容易被探测，即便没有任何仪器，稍微会点魔法或进行过训练的人要是专心一点的话都能感知到。

不过，即便真的有人在这种旅游地点专心探测魔法，他们也只能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而无法确认我的位置，这就可以将这一切限制在已知我地理位置的势力，防止第三方势力干涉。

探测魔法只展开了一瞬，我便得知了一个明确的坐标。

传送戒指——

——

一片空旷的山间，周围有几个无人的竹楼。

而那个坐标，正躲在一个竹楼后。

这么简单的吗……又是那种一招秒的垃圾敌人？

丝毫不会隐藏的杀手。

我向那边抬起一只手，一个如春雨细丝般的银色气泡便向那边飞去。是被压缩的空气经过一定的外力进行了加速，只要速度够快，这玩意威力也不小。

我手还没完全放下，穿透物体的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这样就，结束了。

我放松地叹出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也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瞬，从原本敌人藏身的方向就一阵“呼呼”地风声传来。

“咔嚓——”

电风扇叶似的刀刃便利落地切断了竹楼的支架，稍微转了点路线，飞快地向我飞来。这次是实物，非魔法吗？算了，无所谓了。

我则稍微诧异了一个分镜，下个镜头我已转过身子，随手一抬，与先前相同的一道银色水滴（暂且让我这么称呼它吧）便脱手而出，正中三片刀刃的连接中心。

刀刃的连接中心顿时多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刀刃也随之解散，纷纷向下落去。

但还没落地发出“哐当”的废弃电器声，三个与先前在海边遇到的相同模样的银针近乎同时向我飞来，它们巧妙地通过不同的角度穿透了刀刃，几乎不受任何影响地向我飞来，而三片刀刃也因受到了冲击力向我飞过来。

防御戒指——

一个无形的护盾挡在我面前，拦住了这些花里胡哨的攻击。

“哼。”

一声冷哼在我耳边响起。

微风吹过，树木摇曳，随之数十根银针从身后的树林间飞向我的背后。

我的背后则生起一团火焰，将这些烧尽。

但下一刻，身后的银针突然爆炸！

火焰顿时四溢，反而将我包围，彻底包裹住我的身体如同一天火焰蟒蛇一样缠着我不放。

“让我来解释一下吧，朋友。”一位中年男人从先前的竹楼里走出来，虽然右手手臂上多了个洞，暗红的鲜血如同小蛇般从他的手臂淌下，但他仍是一副得意的神情。感觉他有些面熟，嗯，好像是我来时乘坐游轮的船长。

出现了，必定会解释招式的反派！

“那银针实际上是一个气体储存器，在我准确无误的操控下，在合适的时机向正确的方向爆发出密度比空气小的气体。火焰为什么向上？原理在于加热物体时，使周围气体受热膨胀而密度减小从而上升，带动火焰向上飘。它的方向总是跟气体的运动方向保持一致的，而我只要操控气体的运动方向，便可以控制火焰的方向。”

“我研究了三十余种打败你的方法，设出你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六十余种，而你居然那么愚蠢的用火，哈哈哈哈……”

“说完了？”

“啊？”

面对我的突然发声，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望了望我。

我取出一瓶随身携带的罐装咖啡。

“你知道吗？不入流的刺客？”

我捏了捏罐子，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就是像捏一下。

下一刻，火焰缠绕着我的手臂，烈焰笼罩我手中的罐装咖啡，然后，伴随着巨大的声响，爆炸了。

“这可是铝制品，是有传热性能好的铝粉存在的。铝粉的火灾危险性在于，其粉尘飞扬与空气混合，若遇火星会发生爆炸和燃烧。铝粉与其他氧化剂混合也能形成爆炸性混合物。若与酸、碱接触会产生氢气，而氢气在空气中也容易燃烧和爆炸。”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你爆炸有什么用啊啊啊啊——”

我将身上剩余的微弱火星拍散，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沐浴在火焰里，痛苦的嚎叫着。

没多久，他便全身焦黑的倒下了。

“你不知道。”我走上前，顿下对他说道，“爆炸会产生火焰，而火焰——如你先前所说，而火焰的方向总与气体的运动方向保持一致——你别忘了我先前丢出的‘银色水滴’可一直埋在你体内——这东西和你的那银针一样，可是完全由我掌控的，而你又自己走过来离我这么近，你以为被压缩后的空气密度不比空气低吗？”

所以，火焰被他牵引了过去，并焚尽了他。

我现在这身被烧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很引人注目，说不定还会引过来警察，所以我换了件新衣服才回去。

——

回去时买了两杯消磨咖啡，递给京华一杯，我躺在椅子上喝起来。她也画完了画，回到了座位上拿着咖啡摇晃起来，但并没有喝。

静静地看了海面一会儿，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

“嗯？”

我将手放到她的后颈处，进行着骨传导。

“哥……杀人了吗？”

她轻声说道。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一直以来关于杀人之类的事情我都是瞒着她做的，为了不让她有心里阴影，我对她一直展现出的是美好哥哥的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指的并不是今天，而是以往。我瞒着她的一切。她都知道吗？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不知为何，我拿着咖啡的手稍微握紧了一下。

“这么久以来，我干的事情。”

没错，不知这次，我相信京华已经知道了。关于“自己的哥哥杀人”这件事。

虽然是我自己问的问题。但我本能似的想要捂住耳朵，就此打住。

“我知道哦。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知道。”

身体感觉有些冰凉。

脑子里异常的放空。

“……这样吗？”

“嗯，笨蛋哥哥是在小看我吗？”

她有些生气地插着腰，鼓着鳃看着我。

“哼哼，对妹妹有点自信啊，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

“哥哥很恶劣哦。不过再怎么恶劣也是京华的哥哥。”

“……”

“因为京华是妹妹，所以即便哥哥这么差劲，也讨厌不起哥哥，最多嘀咕一句‘这人真差劲’了，然后一切继续。”

也许是思考了良久才决定说，她说的时候非常平静。

太平静了。让人害怕。

“但是啊——”

她回头望向我，抓着我衣袖的手更用力了。

不是面无表情，不是平静，也不是释然。她的眼里充满了泪光，但那泪光闪烁的不是害怕，恐惧，而是一种怜惜。

这样的眼神，和那个时候的琴音很像。让我感觉有些冷，不舒服。

“京华知道，那是为了保护京华，又或是其保护他人吧。但即使如此，即使是为了守护什么，也不能伤害他人。为了保住什么东西而去毁灭什么，根本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只会一味的失去。知道了吗？”

她带着略微怒意的眼神看着我。

“这个世界伤害什么是常事，尤其是人族，现在的人族太混乱了，有的时候……这是最快最方便的方法。”

“不行啊。”她看向远处快要落下的夕阳，“不是快慢，方便的问题啊。”

“哥，以后不准杀人了哦。”

“……”

“哥，答应我，不要杀人了哦，明白了吗？”

“……”

“哥……”

她有些生气地捏了捏我的脸，最后略微强硬的说。

“答应我，不然我就生气了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认真的京华，忍不住笑了。

“是是，我答应你。”

“别随便做出不能履行的承诺。”

“……”

我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她也不服输地盯着我的眼睛，与我对视。

“……我会的。”

听到我的回应，她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罢手，仍然是那副生气的样子，然后盯着我的脸，伸出了右手。

“拉钩。”

啊，还要这样做啊，好麻烦，感觉有些累了。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伸出了手，与她完成了不知道意义何在的仪式。哦，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好像也是什么事情都要拉钩才放下心来，好像这种行为有什么强制性的魔法一样。

拉完勾后，她才如释重负的叹出一口气，向座椅躺去，嘴里似乎还抱怨了一句“这人真麻烦”。

但不舒畅的突兀感在心中涌现，逐渐变成不悦的感觉，愈是想要说话，这种感觉愈是强烈。

虽然用轻松的方式解决了，但这终究是迟来的爆发，早该说出的话语，晚了十二年的承诺。

我已经犯了不少错误了，要开始做对一些事情了。

“京华。”

“嗯？”

“我答应你，以后不杀人了。”

“呜哇……哥哥果然是人类呢。”

“好伤人啊，我是人类里的精英好吗？”

“要是像哥哥都是精英，人族离毁灭也差不了太远了吧。”

“我还是很优秀的，说不定现在有一群后宫在暗恋你哥呢。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不可能不可能。像这种麻烦的类型如果不是哥哥，我都与之交谈一分钟的。”

“真过分。”

她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但还是满足地笑了笑，如同雨后彩虹的笑容。她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去。

像以前一样的日常在不久后便会重新回来。

但有一点我很好奇。

为什么，京华会在这个时候，这个不合时宜的地点对我要求我答应她不再杀人？

真的，太突兀不是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看向她画了不知多长时间的画。

夕阳沉入海底前绽放出的最后一道光芒，照亮了这幅画。

比任何东西都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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