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夜谈

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种一种平静的声音，平静得好似朋友拉你去喝酒。

但月影却立即跪下了。

“月胧门月影，见过圣上。”

“免礼，朕曾说过，拿着这个令牌的人不必对朕行礼。”凌帝挥了挥手道“今日拿着令牌这么闯进帝宫，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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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今日闯入皇宫，就是为了和朕说这件事？”凌帝手中拿着大比的名单“看来举办了这么多年，也该改改匹配的规则了，这明日比试的场次都被你们猜了个大半。”

“虽说容易被猜测出来，可胜在公平，改规则的事情还应三思。”月影如实说道。

“先不说这，你十万火急过来找朕，就是为了明日错开两个晚辈的比试？”凌帝指着名单，神情有些不悦的说道。

“是。这件事只有陛下能改。”

大比的主官是尚书省的御史赵辉，能说动他的，只有凌帝。

“照匹配的机制，张琼雪和袁妤晗若是分别胜了徐木和邱鹏，她二人还是会在最后一场比试中遇见。”

邱鹏虽是通灵境后期，但袁妤晗也是进入通灵境两年的人，算上那种奇特的真气，袁妤晗的胜率还是要高一些。

“我会让徐木在张琼雪那场比试中胜出。”月影答道。

“哦？”凌帝没说什么，渡幽境的底牌各式各样，那些可以钻空子的手段就算用了，评审的人也不能说什么。

凌帝没有过问月影的底牌，反而问道“那时朕也在场，你是不相信朕的能力吗？”

月影连忙道“小人不敢，只是陛下就算有通天之能，恐怕也拦不住破灵吧？”

破灵是修士的一种废功的手段，强行破坏自己的经脉甚至是丹田，体内的真气在一瞬间同时爆发，破灵之人轻则终生残废，重则当场死亡。若是袁妤晗在比试中破灵，想要护住张琼雪，一个渡幽境就足够了，但想要救袁妤晗，怕是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跟朕这么说话的人，很久都没人这么跟朕顶嘴了。”凌帝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月影没有害怕，继续说道：“这不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斗争，这是熙州两大宗门之间的斗争。”

凌帝摆了摆手，说道“朕听说过这两宗之间有些矛盾，只是没想到已经出现死伤了，这种生死之仇我不可能去干涉，你一个外门之人更不可能去干涉这两宗之间的关系。”

如果两宗之间仅仅是因为一些利益关系而产生矛盾，凌帝还可以去劝一下，但这已是生死大恨，不是他靠着实力就能压下去的。

月影上前一步，这次他没有低着头说话，而是直视着凌帝的双眼

“陛下可在意过熙州苍生？”

整个太和殿突然安静了。

站在一旁的宦官早已伏地跪下。

月影说了一句对帝王非常不敬的话。

这是凌帝称帝两百年来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可是他沉默了

他知道月影是什么意思，他也在回避这个问题。

朝中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没人愿意挑明，每个人都怕死。

帝王心中明白，众臣也明白，两边都是心知肚明，却在从未在朝中提及。

朝中都是通玄境甚至是渡幽境的重臣，但是，修为越高，越是怕死。

帝王不提，没人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

可月影就这么在他的面前说了出来。

在渡幽境中，月影真的很年轻。

他没必要冒着自己震怒的风险说这件事。

但是在说这句话时，月影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没有稍微委婉地来一句“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没有宗门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宗门暗中斗争的死伤，死的人再多，表面也要做出和和气气的样子。

若是说了，便不可能回头，只能死战到底。

的确，这不是两个晚辈的斗争，这是宗门间的斗争。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开战的一个导火索，两个宗门的棋子罢了。

凌帝知道这是两个宗门之间的战争。

可凌帝只说了宗门间的斗争，却从未提及过百姓。

历朝历代，宗门之间的斗争，最为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宗门可以封山闭宗，以求自保。

可那些依附于宗门的百姓呢？

靠近凌都的百姓还能搬到主城避难，但那些与凌都相隔千里，世世代代都是依附于宗门百姓，只能在宗门之间的战争中遭受血洗。

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对修道者根本无力反抗。

熙州两个最大的宗门开战，必定是生灵涂炭。

很多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宗门，究竟与魔道有何区别。

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人。

月影急了，他始终都在委婉地提醒凌帝这件事，可凌帝一直在回避，所以他没有多想，说了出来。

他知道不该说这种话，但他还是说了。

也许他的命比很多人都要贵，但他的道义便是如此，他不能坐视不管。

凌帝终于说话了：“早就听说月胧门门规端正，修道只为执刀仗义，只是没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

这话有些讽刺，但确是事实。

月胧门确实是执刀仗义，但也正因如此，月胧门一直是清修，宗门在财务上一直很拮据，与百姓仅仅只能在草药和粮食上做一些交易，却没有更多的钱去买那些百姓所做的世俗昂贵的东西。

周边的百姓得不到月胧门的恩惠，很多都迁走了。

月胧门与世无争，不与其他宗门斗争，能保周边百姓安全，但是他们没有钱。

依附在其他宗门，虽然可能会在宗门斗争中被当做弃子牺牲，但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小。

相比起清修的月胧门，其他宗门更愿意在一些世俗的物品上花钱。这些百姓冒着一些风险，但却能过着更富裕的生活。

即便有心兼济天下，但因为这，月胧门宗门的名声在民间并不好。

可是月胧门并不在意，依旧是那样清修，在宗门之外执刀济世。

月影会在今夜唐突地拜见凌帝，也是月胧门的道义，修道，是为济世。

凌帝终于是开口了。

“朕问你，就算朕改了这名单，今后之事，谁又说的上来呢？”

像是一桶炸药旁的熔岩，你拦住了第一个火星，没人能保证下一个火星不会点燃炸药。

这件事被凌帝压下来了，下一次呢？

迟早都是要出事的，不过早晚罢了。

“解决这件事的，不是我们这一代，而是下一代，我们已经不能解决这件事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机会留给下一代。”

月影这般答道。

凌帝默然。

他想起了数年前与一个年轻人的对话

“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终究还是你们的。”

“既然世界终究是我们的，那你为什么不现在放下呢？”

也许自己是该去放一放手，把世界交由那些年轻人们。

凌帝看着手中的名单，再一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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