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你很优秀

——记忆细胞吗……或许吧……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我这颗灵魂一世又一世都未曾泯灭，延年万年，我也算是记忆细胞吧。

只是，每一次，都会失去记忆罢了。

不同于达尔文那种老奸巨猾，在人体世界各个阶层之间，混得如鱼得水的童颜老怪物。我在这个世界浑浑噩噩了活了这么多年，讲真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擅长拉拢人心的人。我仅仅所懂得的，只是作为生活在权利与实力最底层的白细胞们，心中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队长真的想多了，利诱与威胁并不重要。

其实，最重要的，不过是认同。

如果在过去十几年前的某天，有一个记忆细胞出现。对我说出类似“你很优秀”这种话，我也会跟随他，拿自己的命去跟随他。

再次回忆起，与达尔文第一次相识的经历——那冷冽的眼神，鄙夷的态度，傲慢的语调，戏弄的举动。这，也是我对记忆细胞带有成见与敌意的原因了。

——是的，上层细胞们对我们底层细胞，特别是我这种与“很优秀”丝毫不沾边的白细胞。仅有的，不过是不屑，与歧视罢了。

——我作为城主之后所变现的行为和举止，或许，也只是一种由心而发的共情吧……

“而且……之后包括遇到的荚膜也是……”

只听队长继续道。

“怎么看都像是中了团长设下的某种圈套……”队长皱眉，一副苦思冥想。“说真的……我已经看不懂了……但像极了我所了解的那些记忆细胞……很聪明……捉摸不透……团长你好像……一直瞒着我们什么……”

他当然看不懂。

只有在了解抗体以及铁线虫系统存在的前提下，才能理解吧。

我叹息。

“其实……在我身体里有一个叫铁线虫系统的东西……”

简略将铁线虫系统，以及抗体的事情解释完后。心里反而更加沉重了。

这种诡异的事情，怎么听，都像是疯子的胡扯吧。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些——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小艾和队长一时哑口无言，眼巴巴地看着我，似乎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样……老道。”

视线下垂。

“我一直都不聪明，我甚至觉得自己有时候愚蠢，死板，木讷。”我坦然说着，视线中掠过一只渺小如砂砾般的褐色飞虫，轻飘飘地落在我的掌心中。

“其实，什么都会被硬逼出来的。”

“因为弱小。”

我想到达尔文对我的迫害，我想到狡诈的光头老板，想到拖延时间阻止我营救行动的管家。想到歹毒、无情、为了争宠，曾有意想要杀害腊味饭的小蓝，甚至还能想到奴隶贩子那张肉嘟嘟的脸。

直到现在。

“包括你们说的聪明，如果你们认识数年前……不……不用数年前，几周前就足够了，肯定会觉得我这个人啊……弱小无能，毫无前途，愚笨不堪……”

“其实，人被逼到一种状况。不去动脑筋，不去行动……很可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仔细回想一下的话，之前很多事情，其实我可以有更好的决策，只是……”我苦笑摇摇头。“真的，我这个人啊……并不像你们想象中那样……”

“其实，我做出过很多差劲的选择。而且，无法保证，未来哪天会不会做出同样差劲的抉择……”

“但为了大家，为了相信我的大家……我……”

小虫自掌心飞走。

带着我的视线，飞向远方。

“真的……在尽力而为……”

很久之前，有人曾经告诉我——你当前的强大或者弱小，乃至你当前的境遇，健康、性格、财富、荣誉。一切都是一次次选择的结果，是选择，决定了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选择，塑造了你的生活。

——我没法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或者错误。

——我只能说，我尽力了，并且，还会继续尽自己极致的力量和智慧，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那个……团长，你千万别误会。”似乎，意识到了我神情中的低落，边说着，队长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微微抬高了一个音调。“这……只是说出我的个人想法罢了。其实，团长的一系列行为，我们谁都没有意见，而且，这让我和小艾觉得非常可靠！”

“如果团长都算愚蠢了，那我们岂不是跟白痴没有区别了嘛！”小艾笑道：“团长，真的很可靠，感觉什么事情交托给团长，都可以很好的解决。我从没觉得自己认错人，我们相信你，团长，真的相信你，真的。”

我松了口气。

“谢谢……大家……”

“对了……”

我有意将话题扯回到其他方面。

“这三天，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队长点点头，面色微微显得有些凝重。

“原本驻扎在肺叶城内的白细胞调走了相当一部分，仅余下了负责城防的守备队人员。据说，他们全部调集到了心脏城。看样子，那边的战事越来越逼紧了呀……”他眉头紧锁，深目望向淋巴城的方向。“我从肺叶城一个战友的朋友那里听说……前线那边死伤惨重，这次的病毒战争……真的……前所未有的可怕……而且，我们明明距离前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却还是遇到了……”

队长的忧虑不无道理。

既然肺叶城附近出现了zombie病毒，那很可能便是病毒蔓延至此的预兆和证据。

“好了，不说那些了……”他提起手中的行囊说：“这是用卖掉细菌材料的钱换来的，里面包括食物，以及补充气血的药物。我们原来的人，还有鱼他们，身体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已经准备就绪去做那个A级任务了，但没有团长的指示，并没人妄动。一直在等待团长你醒来下命令了。”

我点点头。

望向天边的云彩——太阳正值东方。

现在还是上午。

“一会儿叫上鱼他们，准备出发吧。”

耳边又传来有人踏上楼梯的声音。

鱼出现了。

单手抱着钢盔，肩膀后批了一件深黑色的菌皮斗篷，钢制护腿和护手一应俱全，身上还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锁子甲。

但胸前并未佩戴他们自己的佣兵徽章。

“团长，您身体还好吗。”微笑，英姿飒爽。

看到眼前的女子，我由衷出言对其感谢——多谢她提供住所，以及这些天来的照顾。

“嗯……我们反而更应该感谢您的帮助才是……否则，那项任务，根本完成不了。”

鱼虽对我连声称谢。

但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先望向小艾。

“呶，你的戒指。”鱼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红宝石戒指，朝小艾递过来。

小艾别过脸。

脸色难得红了一片。

——礼品吗？

——有鬼喔。

他咳了一声，也没称谢，拿过来便戴在食指上。仿佛害怕被周围的人发现一般，将手背在身后。

鱼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

把脸转向我道：“团长，我们已经向佣兵公会提交了正式的入团申请。我，包括我们佣兵团的全体成员，都希望加入您的挂壁者佣兵团。希望团长大人能够……允许……”

“啊？”

我挠挠脑袋。

“你们要加入？”

鱼用力点点头。

眼角又瞟了小艾一眼。

“可是你们自己的佣兵团呢……”我轻声问道。

“已经解散了。”鱼说。

这让我感到十分错愕。

按我最初的想法，是希望，两队佣兵团能以联盟的形式进行协同合作。

但未曾想到，对方竟然为了能更进一步促进其关系融洽，亦或者仅仅看重——我，这个“虚假的记忆细胞”的排面。而解除了自己的佣兵组织。

要知道，建立佣兵团的费用，对于我们普通的白细胞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摸了摸前胸，那枚别在胸口的徽章。“C级佣兵团的容纳人数为12人……应该可以……”

鱼兴奋地点点头。

“那我去通知其他人，谢谢您，团长。”

说完，朝我鞠了一躬。

转身而去。

这时候，我身后的门一下子被推开。已经换好衣服的小荚莽撞地冲了出来。绕在我旁边垫着脚，蹦蹦跳跳，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众人。

腊味饭紧跟出来。

“别……别乱跑啊……”

小荚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从地上抓起一只青虫，嗷呜一口，放进嘴巴里。

“喂喂，不要乱吃东西啊！”

腊味饭焦急阻止。

“哈哈，小荚膜蛮可爱的……”小艾眯起眼睛，把嘴巴凑到我耳边，猥琐地笑了一下。“怎么样，团长，身材很棒吧，羡慕呦……”

原本已经行至走廊尽头，正准备下楼的鱼背影忽然一滞，扭过头，怒气冲冲地返头跑过来。

“你说什么！”在小艾的脑门上重重地来了一记爆栗。

用一双死鱼眼狠狠瞪着他。

小艾抱紧脑袋，怕怕地看着鱼。

“我……知道错了，不敢了……”

望着鱼扭着小艾的耳朵吵吵闹闹走远的身影，我和队长会心一笑。

回忆当初。

若不是鱼举盾冲过来，将小艾的脑袋护在巨噬细胞的巨斧之下。小艾这家伙，怕是凶多吉少了。哪还能像现在这般活蹦乱跳的。

——也理应以身相许嘛。

也就是说——在那罅隙之间。

绽放出了两人共济风雨的爱情吗。

清凉拂面的风中，暗暗脑补了一下。

年龄相差了30岁吧——这算不算是一种即跨越种族，又跨越年龄的不伦之恋？

我不禁轻轻笑了。

随着小艾和鱼走下楼梯的声音，我把目光收回。望向小荚那双仿佛对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的眼睛。

——这可爱吗，还行吧……

——毕竟这可是一个……有暴露癖的……的女孩……

小荚突然跳起身，半空中转了一个圈。指尖轻松捏住了一只在众人头顶掠过的黑色甲虫——再次嗷呜一口填进嘴巴里。

汗颜。

——这……不可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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