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是谁（下）

DR.陈很快收拾好医药箱，急匆匆地走了，铁门锁上的时候符光霁能听见他小声对门外的佣兵说：“83号似乎和之前有点不一样，让你们的人多留意一点。今天他不适合工作，明天再让他干活，食物泡点水再给他。”

符光霁在DR.陈打算结束谈话的时候，提出了一个不算重要的问题，看起来还不如抓紧时间问一下诸如“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挖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等等迫在燃眉的问题。

因为DR.陈似乎被符光霁这么一说，也察觉到83号的不妥了，对符光霁不似一开头那样放松。这种情况下如果符光霁继续问对方一个可能涉及秘密的问题，最终只能一无所获。那些问题没必要浪费在这里，可以等他出去后慢慢了解。

所以他干脆问了一个对方研究自己人格分裂的问题。

如果他的人格分裂是真实存在的，那么DR.陈这个答案倒是很符合涂山灵在他心目中的感觉。但是很可惜，他不这么认为。

同时，他现在发现刚才自己极力要证明自己不是个普通人的做法是个天大的错误，让DR.陈对他产生提防不是件好事。

符光霁刚才和DR.陈的对话非常集中注意力，对于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来说太耗神了，DR.陈离开之后符光霁的精神稍微放松下来，立刻感到一阵阵晕眩。

但是他依靠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他想趁现在自己的情报刚收集完毕记忆犹新马上理清思绪。

首先，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在这里的基本信息，就是一个有精神病的矿工。

但是，他的脑子里还有关于修行的心诀，早在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就尝试过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一般来说，要修行太虚观的心诀，第一个要做的是开窍，得感觉到天地之造化才能踏入修行的大门。

他做不到，这说明了三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他目前并没有灵根。没有灵根这是天分的问题，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的，老天爷没有给你天分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很可能无法开窍。

第二个可能，这里浊气太重。一个人初修心诀最难的正是第一步，需要从无到有地感觉到平时完全没有感觉到的虚无的东西，非常非常难……所以初修心诀最合适的地方是天地灵气浓郁的地方，符光霁现在就和从零开始一样，所以在这里修行很难踏出第一步。

第三个可能，是和DR.陈聊天后收集自己的信息后得出的……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太虚，他就是一个精神病。

符光霁这种人，就算第一个可能和第三个可能才是事实，也会毫不犹豫去努力拼第二个可能的人。

他将自己的目标，定在先逃离这个矿洞，逃离这个势力的笼罩范围上。他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但是在没有达到满足下一步的条件之前，他只会花时间思考当前一步怎么才能做好。很多人还没完成第一步就开始花绝大多数时间纠结倒数第二步的选择或者最后一步的胜利，这种人大多数只能成为空想家，最后在第一步就倒在挫折之下。

符光霁只要知道自己有完整的计划，知道后面一个接一个的目标足够了，其他所有精力得花在当前。

从有佣兵持枪监管可以看出，这里的矿工并不一定都是自愿的，所以这里不是符光霁说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那么他的第一个目的——逃离矿洞，难度变得非常高。要完成这个目的，得细分非常多个细项……在思考到细项部分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符光霁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在矿洞里无法通关抬头看天判断时间，所以他很无奈，他真的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因为脑震荡的原因他完全无法分出心来计算时间的流逝，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就算想计算也没有一个正确的开始时间。从他有意识自己出现在矿洞里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这里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他没有任何修为，所以没有夜视的能力，作为一个人，他醒来后第一反应只能是看向有光源的地方。

铁门上的栅栏处依旧透进来淡淡微光，借着这点微光他渐渐可以重新看清楚四周的景象，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就好像惊悚片里头，你睡了一觉醒来才发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可怕的怪物一样！

或许，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那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符光霁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的后怕，如果这个生物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走过来掐住自己的脖子，以目前自己的身体状态十有**自己要挂掉。他因为这个生物的出现，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现在的情况，紧迫感和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搞清楚了一个重点，他现在不是“太虚”符光霁，而是“83号”符光霁。“83号”符光霁的行事方式和思维方式不能还和“太虚”符光霁一样，那会让自己死得不能再死。

他慢慢平静下自己的气息，冷静下来后反倒非常感谢这个怪物，它的出现让他发现到这个事关生死的重要问题，他必须将之前那些理所当然的想法改变一下。

这个怪物也穿着这里旷工的制式衣服，靠在肮脏并且散发恶臭的墙壁上。它一头齐肩长发乱糟糟地像个鸟窝，因为许久没有清理过已经凝结成一团团的污垢了，不少发团散落下来，遮住它的脸。也幸好头发遮住了它的大部分脸，否则看清楚它的脸的人，或许要连续做一个星期的噩梦。

那是一张布满疤痕、变形扭曲的脸。它的脸像遇到火的蜡烛一般往下融化，五官上的皮肉皆下垂，并且留下可怖的皱纹。这种融化一样的痕迹，直到显露的脖子之处，再往下有衣服挡着无法窥视。

它的身材消瘦，从正常人类该有的五肢才看得出它应该是个人。它此刻正将脸对着符光霁，用那一大一下耸拉着的眼睛看着符光霁，嘴巴部分因为嘴皮的下垂似乎无法完全闭合，露出一部分白森森的牙齿，看起来非常恐怖。

“你认识我？”符光霁撑起身子，朝旁边的怪物问道，

符光霁有那么多年杀妖的经验，再可怕的妖怪都见过，他刚才吓到的那一下只是对自己现状的担心，并不是因为对方的长相，所以他可以非常镇定地朝对方说话。

怪物似乎因为有人敢直视它而感到意外，不过那种意外却是让它惊喜的意外，好似这个人如果不这么做，它就会堕入绝望的深渊。

“我认得你，但你怕是更加不认得我了。”怪物的声音非常沙哑，除了外表被烧伤，它的嗓子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你是符光霁……如果你还确信自己是符光霁的话。”

符光霁心头一震……他的脑袋飞快运转起来，这人喊他符光霁，而不是83号，说明这人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那阵白光，如果说有谁能知道他是谁并且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中，那么很可能一样受到那阵白光所波及的人！

无论表象如何光怪陆离，抽丝剥茧后得出的唯一结论，便是真理。

“你是守冢人！”符光霁开怀地笑了，他总算不用再去费脑子寻找线索证明自己的存在不是幻想出来，她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据！

那怪物听到符光霁这么说更为激动，可惜它的脸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用身体上微微的颤抖来表现出自己的激动。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符光霁接着问。

看到守冢人的表现，符光霁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不必多费口舌去说服她了。他们现在的遭遇肯定是一样的，这种时候他们不用废话都知道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们应该联合起来。

“据她们说，我叫341号，才刚来几个月，是附近一个渔民的女儿……因为有点姿色，被抓来这里之后为了不被玷污，把自己的脸伸进做菜的火堆里了……”

“倒是挺符合你的性子，一刚烈果断。”符光霁嘲讽的自然是他们一打照面没多说几句客气话对方就开打的事情，同时还自嘲道，“我比你惨多了，是一个多重人格分裂的具有强烈攻击欲望的精神病。”

符光霁爬起身子，走向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铁门下面一个可推开的小口子下放了两个塑料盆子，推测应该是他睡着的时候放进来的。他捧起一盘，用手指翻了翻上面的东西，有一坨像是土豆泥的玩意做主食，旁边放了几小块鱼肉。如果这里的伙食是这样，在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下只吃这些食物，长久下来确实会营养不良。

那么他明明是个年轻人身体却那么虚弱，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后来因为容貌丑陋，我疯了……每天都说自己在修炼剑气，并且发出‘咻咻咻’的声音为自己古怪的动作配音。”守冢人接着符光霁的话说道。

没想到守冢人的故事还有后半段……原来的她美得不可方物，现在又毁容又和自己一样被当成神经病，比只是撞了个轻微脑震荡的自己惨多了，符光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索性换个话题。

“你专门来找我的吗？你怎么进来的？”

“我在这里当苦力工作一个多星期了，就在我要认定我就是一个神经病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议论‘83号’喊什么九转归一然后把头给磕破，还被抓去关禁闭室了。所以我想尽办法要进来，找你确认一下，是我的脑子有问题，还是这里所有人的脑子有问题。”守冢人苦笑了一声，那一笑说不尽的悲凉，“要进来说难也不难，被抓来这里工作的女人负责后勤工作，我在倒马桶的时候偷偷藏了一桶，倒进今天的食物中……”

“好吧，看来我问的时机还不算晚。”符光霁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那一盆土豆泥，都不带犹豫的。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向守冢人身边，轻轻掀起守冢人的衣角。

守冢人衣角之下的皮肤还算紧致细滑，确实应该是一位妙龄少女。在符光霁翻起衣服的腰间那一片肌肤上，有一块深色淤青。难怪他觉得守冢人靠着墙壁的姿势非常怪异，这个部分受到的重击使她只能歪着身子才能舒缓疼痛。

把屎尿给倒食物里了，这种过错肯定会让上面的人大发雷霆……佣兵们随便两记老拳符光霁都自认承受不住，何况一个弱流女子。

“不必理会，能搞清楚我的过去不是一个梦，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守冢人猛地抓住符光霁打算帮他揉散淤血的手，恳切道。

符光霁能从她那变形的眼睛中，看到痛苦和悲痛，她迫切想要了结自己现在这个让她无法接受的现状。

“既然你都明白了那不是一个梦，为何你还能接受自己作为‘341号’而死去？打从我们照面开始，我就觉得你该是意志坚定无比自信的人，你不应该放弃。”符光霁淡淡说道。

守冢人没有说话，只是呆滞地看着符光霁。

“你无比努力地撑到了现在，搞明白了‘我是谁’这么关键的问题，在这之后却打算放弃了？”守冢人抓住符光霁的手慢慢松开了，符光霁继续用独特的手法为守冢人活络舒筋散去淤血，继续说道，“我是世上最后一位太虚符光霁……你呢，大声说出‘我是谁’，这才是我们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我是燕千重的女儿，燕归雪……”守冢人那下垂的眼角，流下一颗颗豆大的眼泪。

符光霁揉动的手突然停下，双目圆睁心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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