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纵身一跃

今天是王平身体的例行检查，由王平的母亲陪伴来到了医院。

急诊室永远都排着许多人，相比之下其余地方要冷清得多。

王平在意的也不是自己是否有什么后遗症，或者说，当心的是自己是否有精神分裂症罢了，可能是脑子当时摔坏了。

不过医生倒是说恢复得不错，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因为王平今天另有目的，却不好让母亲知道，只好出了医院找个借口返回。

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这个，目的地却是不同的科室。

王平来到了心理科，然后自己描述了自己的情况，因为每个医生擅长的领域也不大一样，隔壁的心理医生闻讯而来，根据护士反应，这个病人胡言乱语，一直说这个世界是假的，说自己要逃出这个。

心理医生听了情况，纳闷很久，他估计应该是精分，但精分患者通常会把自己臆想的和现实相反，现实有多失败，臆想中就有多风光，多成功。

赶到病房后，发现王平其实情绪还算稳定，靠在床头，目光呆滞。

于是心理医生把其余的人赶了出去，他要对王平单独做心里辅导，不希望其他人在这里打扰，增加不确定因素。

王平忽然抬头，眼神聚焦，锁定在心理医生身上，道：[你是我的心理医生吗?]

医生愣了愣，点头。

[我做了好多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还在上学，在梦里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前不久才醒过来。]王平似乎在讲着故事一样，而不是自己的事情，[而且我觉得现在也是一个梦境，我和你的对话都在这个梦境之中，只是这梦有些真实，所以我都不知道哪边是虚幻哪边是真物。]

医生心说，尼玛，这病的不清啊。然而表面上医生还是不动声色，一副乐意倾听的模样，这样做是为了让患者产生认同感，放松警惕，进而更深入了解病情。

[按照你们专业的说法，我这是精神分裂症，典型的感知觉障碍，因为不满现实的生活，精神受到刺激，从而胡思乱想，把自己从理性的世界中剥离，开始对臆想出来的东西深信不疑，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分裂症。]王平娓娓道来，口吻清晰，语气平淡，神情看不出什么波动。

医生开始认真起来，他发现自己遇到了很棘手很罕见的病例。

一个知道自己得了精分的患者，这才是最难治疗的。

因为你给他说的他都懂，电影里面那种神情激动，动不动就晕厥的人其实都还好，可以对症下药，当然电影里面是艺术化的，可能现实中没有这么夸张。

而一个了解了自己状态的患者，往往不容易被言语所触动，而且他们心中早有定论，内心坚定，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讲真话。

他们的内心是很难被人窥视的，因为他们往往更加胆怯，不愿意接触外界，所以给自己带上了一层厚厚的外壳。

[不介意的话，我问你几个问题。]医生沉思道。

[你问吧。]王平倒是很坦然，没有很着急知道自己的情况，因为这不是马上就能得出结论的。

[名字，出身年月，学校。]

[王平，97年出生，本地人，因为昏睡了四年，所以没能上大学。]

[你最害怕什么?]

[平凡。]

[为什么？]

[你猜。]

[…………]

医生心里是崩溃的，这真的是精分吗？为什么看着辣么正常，而且稳中带皮。

但接下来，医生改变了这个看法。

王平开始说出自己的故事，说自己生活在一个严格而又缺乏人情味的家庭里，但是却是一条败犬，没有什么优点，也没有什么才能，一点也不聪明。

这不算什么，平庸的人多的是，总有人要平庸的吧。大多数人应该会这么想。

但是被赋予很大期望的王平，被霸凌过的王平，比任何人都希望发生不寻常的事情，这样，自己就可以从那种枯燥乏味、似乎永远都会循环下去的日常之中逃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云雪丽。

其实王平第一次被她戏耍的时候，不同于其他人的恼羞成怒，亦或者是迷恋上这个女人，只是自己生活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寻常。

要说怎么样不寻常，那就是接触到了本来不会接触到的事物，简单来说就是遇到了不寻常的人，那么从那一刻开始，王平的人生似乎也开始不寻常起来了。

她漂亮、聪明，在学校里是老师同学交口称赞的优等生，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上流社会人士，仿佛明珠一般璀璨，即使被她捉弄，同学们还是原谅她。

然而王平并非是对她心怀憧憬，王平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他也不期望别人的不同，只是希望两个人的接触会让他的平凡世界里摩擦出一丝丝火花，即使燃烧得慢也可以，只要一点点在蔓延就好了。

王平遇到云雪丽之后，即使被戏耍，就算被恼羞成怒掩盖着，也无法抑制地兴奋起来。

因为就是如此，王平才会那么认真投入到这一件事情中。

在之后，王平把一切都说出来了，第一次把一切都倾诉出来了。

心里荡漾着春风般的舒适，王平此时才想到，可能自己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心理医生，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不会影响到自己生活的倾听者。

即使说出来自己心中所想，也不会影响任何事物，自己不会有丝毫危害。

医生沉默了很久，才道：[你这样的情况，和我见过很多病例都不一样，因为你有着清楚的意识，你意识到自己精分了，这是好事，说明你还能抢救回来。这样，我给你做一次深度催眠，咱们看看结果，好吧。]

王平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医生从兜里取出怀表，开始对王平催眠。

王平感觉这一切都很熟悉，场景也是，动作也是。

[放松你的意识，你躺在床上，如果觉得累，可以睡一觉。]

王平无言躺下，呼吸变得很轻，心境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首先感觉到的是重重的、热热的感觉扩展至全身，心脏在舒缓地、静静地跳动着，渐渐地、渐渐地你感觉到你自己的呼吸变得慢下来了。慢慢地、慢慢地呼吸加深了。好像你的整个身体都在呼吸。深深的、愉快的、轻轻松松的呼吸。你没有任何障碍地吸气、呼气。迄今为止，你从未感觉到呼吸是这样的轻松和愉快。]

医生其实说了谎，他并不是要催眠，他是要对王平洗脑，医生总结了王平的心病，就是云雪丽，那么就好对症下药了。

只要把王平心中所以关于云雪丽的身影都抹除掉，那么王平也就没有心结了，所谓的病就好了。

经过深度催眠之后，医生语调缓慢：[回想一下，你初中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什么都没有对吧？虽然很乏味无聊，但是还是平凡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医生观察着王平的表情，可能是说到了王平心里，所以王平表情很平静。

[对的，你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只是一直被霸凌着，所以没有人敢接近你，怕受到和你一样的待遇，你感到孤独，感到痛苦，所以你开始幻想，幻想自己遇到不平凡的事。]

王平开始蹙眉。

[所以在你的世界出现了云雪丽这个角色，她只是现在生活中某个人的投影，投影到你的梦里而已。]

[所以你忘了她就好，毕竟只是一个梦，就这样从你的脑海里抹除她，这样一切都会变得很好很好起来的。]

[清除她吧，从你的记忆里面。]

[清除她？]

王平还没有醒，但是嘴唇却在蠕动着。

忽然，王平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渐渐，连躺着的病床都波动起来了，王平心像是被扭成一团，痛苦地挣扎起来，突然睁开眼睛，他宛如暴怒的恶魔，又仿佛被逼到悬崖边的猛兽。

[闭嘴吧你。]

伴随着一声咆哮，王平狠狠地掐住医生的脖子，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喷射出通人的光芒，脸爆炸似地发红，又像一星火落在一盆汽油上，全身每一根微细的血管都变得像怒狮的筋骨一样坚硬。

他的胸膛里像一锅开水那么沸腾，心火冲头，太阳窝突突地跳。

[清楚她？怎么可能！你懂什么?我就只剩下这些了，现在废人一样的我，就只剩下过去的我，你现在居然就连回忆都要剥夺吗?]

[你算什么医生？都是庸医！]

忽然，王平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很厉害。

听到动静的护士呵助手冲进来，大呼小叫地把两个人分开了。王平才发觉自己冲动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呢?

即使被护士指摘着，怒骂着，但是声音却没有传达到王平耳中，仿佛是在看一场默剧般。

王平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房间。

自己应该去哪里呢?

这样的询问在王平内心回荡起来。

我究竟还剩下什么呢?还有什么没有剥夺的呢？

他想着想着，人就崩溃了，转身朝楼层外跑去，踉踉跄跄的背影，像一条仓惶的狗。

医院住宿楼，楼顶。

这里的天台几乎都被锁住了，王平找了半天只有这一栋开着门，可能是疏忽忘关了。

王平站在天台边缘，阳光灿灿，低头俯瞰。

视线忽近忽远，像是摇晃的镜头。这是由于恐高导致的。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被恐高症支配的恐惧。

跳下去就好了。心里有一个恶魔的声音在低语。

跳下去就告别平凡的生活了，自己还可以遇到那个阳光般明媚又带着丝丝俏皮的女孩子。

不知何时，下面聚拢了一群人，在哪里围观，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

人们总是喜欢看热闹，即使在面临同类的死亡面前。

想必自己之后也会成为他们茶饭之余的话题，虽然不会持续很久。

人们当然也是很健忘的。

但是王平现在考虑的并不是这种问题。

人们怎么想，随他们去吧。

很快的，王平刚刚的医生就跑上来了。

[王平，等等，想开点，别跳。]

他看起来有些着急。虽然不是一个好医生，但是基本的医德还是有的。

王平无声扭头看着他。

[你千万别跳，你虽然人笨了点，没什么朋友，而且还被ntr了，但是还是要想开点。]

王平默默收回目光，突然发现恐高症好了，这无聊的人生，果然还是早点结束吧。

还有刚刚自己的错觉，居然还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医生。

这艹蛋的人生，管他是不是梦境，给我走开。

王平纵身一跃。

很真实的失重感，心脏仿佛要由于惯性从喉咙里面飞出来一般。

四肢僵硬不能动。

鼻子由于四周空气快速的流动，无法有效吸进空气，头因为缺氧而阵阵晕厥，只有大口用嘴吸气呼气才能保证自己不窒息。

完了，我可能猜错了。

我真的有病。

不过也算了，就这样吧。

接着两眼一黑，失去意识了，连疼痛似乎都来不及感受。

（ps:呜呜呜，四千字大章，感觉很累，但是不想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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