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众人又聚到了事务所。
唯一没到场的是方烨,但没谁对此表示异议——因为提出这次会面的人,是尹寻。
这种只动脑不动手的场合,不叫方烨也没人会觉得不妥,叫来才是见鬼。
“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做了些事情。准确说,是那天晚上。本来早就想说的,结果你们一直都没回来。”
尹寻说着,利落地接了笔记本电源,抱着笔记本开始敲打。
“我试着闯进了莱奥盖公司的内部网络,在某台电脑上发现了有趣的内容。”
有趣的内容?
眼看哥哥将电脑搁到众人围坐的方桌中央,尹珞欠身凑上去,但她坐在对面,只能反着看,大段的文字映入眼底,却一时无法读懂上头写了什么。
坐在尹寻身旁的希维尔却骤然变了脸色。
“这是……”
“从那台电脑上找到的。那边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网络,虽然我顺手查了对方的电子邮箱,他后来也有登陆过,但已经换了设备,能找到的只有这些了。而且所有文档都有加密,破解也花了不少工夫。”
“邮箱?”尹珞听得懵懂,“谁的邮箱?”
“那人的名字是,山原北。”
“山原北?”她一惊,“也就是说,你找到的是……”
“异能者的研究资料。”尹寻给了肯定的答案,“里面记录了大量非适格者在使用能力后产生的失控过程,以及部分解剖化验得出的现象。从研究方向看,他们似乎想找出消除这种负面影响的手段。”
“消除负面影响?”她喃喃重复,“伊芙诺研究这个,是想做什么呢。”
“不清楚。”尹寻把笔记本电脑拖回自己跟前,“但他们开发出了某种药品,可以稳定非适格者的力量。”
“药品?”
“对,但结果不太理想。药物目前缺乏普适性,长期服用还会显现抗药反应。更严重的是,死亡几率也会上升,这似乎和他们最初想要的结果大相径庭,于是在不久前终止了开发。”
荧幕上光标下滑的速度很快,却不妨碍他的说明徐徐进行下去,似乎早已对这些文件仔细研读过。
“有一个文档是专门记录研究进程的,自三年前开启这个项目至今,全国共有565人曾成为他们的跟踪实验对象。”
“什么?”希维尔皱了皱眉,“有这么多?”
“是的。这些人中,被捕及非正常死亡的共有112名,其中一大半是作为实验品成功回收了的。但之前一年间,在威西鲁镇的回收记录几乎停滞了。”
“等等。”尹珞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这112名以外的异能者……”
“还活着。”
尹寻神情平静。
“这些目前还存活的异能者,分布在各个城市,而且有定期跟踪记录,我认为这足以说明,他们的研究人员不止在威西鲁镇。但就手头上的资料来看,没有提及公司人员的部分,所以这只是猜想。”
说着,他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又将笔记本朝方桌中央推了推。
“这里有份实验对象的名单。姓名,性别,年龄,能力属性,居住城市,都写得一清二楚。”
希维尔接过鼠标,浏览片刻:“好像……有不少熟人呐。”
熟人……
尹珞脑海中蓦地闪过许多影像,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绕到对面去看一眼,结果身边的樱奈和她反应出奇地一致,动作甚至比她还快几分。
樱奈她……想的是……
她稍稍恍惚了下,就听见希维尔在问:“这些带特殊标记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没有任何文件提到这点。”尹寻答道。
“这个人……”樱奈伸手指出其中某个带有标记的人名,“不就是在赤湖的时候……”
“高岛?”希维尔轻声念出来,“啊,当时被炸死的人之一吧。”
尹珞很快联想到了可能性:“这些标记,应该就是适格者吧?”
“看来是。班奇也是吧,我记得这个人。”希维尔的手指还在缓缓下拉名单,“死了也不让人觉得可惜的家伙。”
几人凑在一起边浏览边讨论,没过多久,尹珞就在长长的名单里瞧见了某个熟悉的人名。
自三年前起,就定格在冰冷墓碑上的——在她心里沉甸甸的存在,此时只是毫不起眼地混杂在一堆姓名当中。
五百多人。
每一个名字背后,又有多少……这样沉重的悲哀呢。单是这样随意地想象一下,就觉得胸口发紧。
不管伊芙诺是出于何种理由,何种目的,她都无法认同……这样的行为。
“这里好像没有山原北的名字。”希维尔疑惑的声音传入她耳朵,“是我看漏了吗?”
“他不属于实验品。”迦冥淡淡地说,“山原北跟我提过,参与研究的人,是用普通方法开发能力的。”
“好像……”
樱奈忽然迟疑着开了口,视线还未离开已经拉到底的名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我没记错,在帕雷市集合的那次,房间里共有十一个人……准确地说,是十一个活人。”
一时没人理解她要表达什么,还是尹珞追问了下去:“所以?”
“刚才看名单时,我顺便数了下。”
樱奈半垂眼帘,边缓缓说着,指尖边轻盈地点在方桌上,试图描绘重现当天的场景。
“当时,伊芙诺坐在最里面,其余的,每边坐了五个。十个人,去掉我和方烨,再去掉凯尔和山原北,应该还剩六个……惠里佳,桂曜,比内森,高岛,班奇,似乎……少了一个人。”
她这么一提,尹珞突然回想起,是有个自始至终都存在感薄弱的人来着——
高岛上阵是受了班奇尖刻嘲讽的刺激,而那时……他的嘲讽针对的,可不止是高岛自己。
始终躲在最后方的男人,是有两位的。
但她努力地想了很久,也没能从记忆中搜索到对应的相貌——她的注意力也没放在后头的陌生人身上。
“还有一个人,是谁?”希维尔也有些茫然,他始终在队伍的最前列,对后方那团背景墙毫无印象。
“记不清了。”樱奈摇摇头,“我最后一次留意到他,是山原北将我们兵分两路传送走的时候。”
“算了,想必也是被拉去充数的,中途跑散了吧。”
希维尔随意地说着,关闭了名单。
“要是什么有用的人,就算我们都注意不到,二哥也不可能忽略。反正都过去了,没必要纠结这种小事。”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
尹珞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她觉得那人应该也在名单里,但没好意思要求重看一遍名单。
反正就在自家哥哥手里,回头她想怎么看怎么看。这种完全不愉快的内容,还是别带其他人重温比较好。
于是当晚,她要来了文件,独自在房间探究起来。
她没有笨到将五百多个名字从头翻一遍,如此周到的数据倒是方便了她。
适格者,男性,威西鲁镇——这样排除筛选下来,符合要求的陌生名字,只有一个。
“清羽……?”
资料里写着十九岁,风属性,记录时间是一年前,应该就是这家伙没错。
好奇心得到满足,尹珞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好无聊。
查出一个不知死活的陌生人,有什么用呢。就算能找到对方,指望通过这种路人得知伊芙诺的消息,还不如指望那个萧奇。
……
结果,接下来的日子里,伊芙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
韦布中途倒联系过希维尔,说是获得了萧奇的批准,他们可以待到三月份,春假开始再回去。
这无疑是件好事,但很快,尹珞就开心不起来了——
开学当天,她遭到了平生最夸张的一次,围观。
“哎哎,那不是之前上了电视的……”
“通缉诶……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啊?”
“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回来上课,不可思议……”
和樱奈并肩走在校园大道上的尹珞,默默地扯了扯身旁少女的校服袖口。
“我说啊……”
“嗯?”
“咱们学校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八卦?”
“不是一向如此么?”
“八卦也就算了,好歹在当事人面前,声音小点吧……”
樱奈扭头冲她粲然一笑:“习惯就好。”
……她完全不想习惯这种事情啊。
“等会进了教室,估计会更严重……”尹珞说着,不由得头大起来,“我觉得,我会被班里的女生包围的……”
“和我待在一起就好了。”
樱奈声音很轻。
“你和我一起,他们应该不会来搭话。”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是从樱奈自己口中说出来……
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她不想顺着樱奈的话表示认同,又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沉默,还是被捕捉到了。
“我并不在意啊,这种事。”那双黑曜石般的美丽眼瞳静静望过来,“以前在意过的,可现在,不在意了。”
她已经……不孤单了。
“对我而言,有你在的话……比那些人加起来,都好。”
尹珞微怔,片刻,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呢。”
八卦什么的,围观议论什么的,随他们去吧。
身边最亲密的人,都并不需要她去做任何辩解,都还在她的身边——就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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