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暻秀等这一刻很久了。
久到他都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处心积虑的谋划,不惜自毁元神与低等恶魔融为一体,又是怎么瞒天过海将她从路西法手中救出。
这一切都太过悠远,而这一刻她醒来了。
她重新睁开了眼,降临在人世。
都暻秀化做一痕浓烈雾气浮在上空,浑身陷进如同淤潭的黑雾中,只余一双漆黑的眸子满目复杂的注视着下方周身气息诡谲的赖山海。
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从浓雾中探出。
他似乎是想做出些什么动作,凝眉思索片刻后,那只嵌在黑雾中格外突兀的洁白手掌又退了回去。
算了。
她向来不喜欢扮猪吃老虎这套。
都暻秀的不干涉致使留在帐中的安灼华亲眼目睹了这番声势浩大的异象。
铺天盖地染着浓烈腥气的血红藤蔓扭着细长的枝叶眨眼间占据了整个营帐,就好似鲜活皮肉中盘根错节的血管。
入目一片鲜红,安灼华躲过向她脚下蹿来的血藤,心中并未觉得哪里不对。
她自得到那块护心镜时便笃定是不凡之物。
宝物嘛,救人的时候都是大动干戈一阵光一阵光的闪。
结合前世看神魔剧的经验,这八成是有效果了。
只是……
安灼华看着仿佛无穷无尽向四处蔓延的藤蔓,禁不住往角落里缩了缩。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见到此番场景仍是觉得心中发憷。
安灼华尽量避着四处游蹿的藤蔓,满怀希翼的目光牢牢的盯住身处藤蔓正中央的赖山海。
她一身雪白亵衣面容恬静的躺在榻上,自她残败躯体中迸发的血色薄光衬得她恍若沉睡在中世纪古老熹光中的油墨画。
赖山海在这缕明明灭灭的光芒中睁开眼。
她还未动,那些四散的血色藤蔓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
亢奋的翻滚扭动着,尔后一齐冲已坐起身的赖山海而去。
赖山海仿若没见那些缠上她的藤蔓,满足的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神态像极了在慵懒日光下休憩后醒来的狮子。
这些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在她伸腰时那些缠绕在她身躯上的血色藤蔓竟一段段的化为暗红色的锦布,贴附着她的躯体制成了一袭曳地的暗色长袍。
缩在角落里的安灼华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谁能来给她几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安灼华:我……我是在做梦?
安灼华眼神呆滞的喃喃。
安灼华:这一定是在梦里,一定是我是在做梦。
安灼华:对!一定是!
安灼华表示做为一个唯物主义的三好青年,她的三观遭受到了冲击。
虽然她穿越这事就不怎么正常,但……但……但此情此景着实让人惊掉眼珠。
赖山海衣装整洁,墨发如瀑倾泄至腰间。
此刻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赤脚立于榻边。
可若细细瞧去,便发觉那双玉脚竟与地面隔了五毫分。
安灼华没敢细看,觉得自己遇上了什么妖孽,又或是精怪趁机附在了赖山海身上。
只是她刚动了逃的心思,原本离她足有几尺远的那人倾刻出现在她跟前。
毫无预料的,她朝软在地上的安灼华弯下腰,手中托着串铃铛。
赖山海:你的。
一开口便是如山间迷雾般飘渺的嗓声。
安灼华:……
她接还是不接?
陈长生:发生了何事?可是大人又咳血了?
陈长生清朗的声线如同天籁在安灼华耳畔响起。
原本死命的低着头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安灼华眼晴登时一亮,刷的抬起头求救般的看向抹青色的身影。
安灼华:陈长生!
陈长生:安姑娘……这……大人?!
陈长生心有挂念并未走出多远,再加上那番闹出的动静不小,不少物什都被掀翻在地。
听闻杂乱碰撞声自那帐中传出,陈长生便以为赖山海毒发安灼华慌乱之下碰翻了什么,步子一折又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哪想一进帐内就收到了安灼华闪亮灼热的目光,如同看到救星般看着他。
陈长生却面露惊愕看着那仍低着腰的墨色身影,一旁空空如也的床榻证明他没看错。
安灼华:你别靠近她。
安灼华身如矫兔,飞快从地上跳起躲在他身后,低声道。
安灼华:我原本是想用故乡的解毒良方试试。没想到成功了,人醒来了,但变了副模样。
安灼华忌惮的看了眼慢悠悠直起身的赖山海,这人只是那么看着她她就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赖山海从未有过这种气势。
陈长生不着痕迹的与她拉开距离。听她说完因果后,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陈长生:安姑娘此番做为实在鲁莽。
安灼华:我……!
赖山海:陈长生?
赖山海忽然出声,无焦距且不带任何情绪的眼轻轻扫过他,像是真感到困惑一般蹙起眉尖。
赖山海:你?
她只是随意的一眼,陈长生却觉得寒毛悚立浑身冰凉,一瞬间竟生出了向她跪拜臣服的心思。
陈长生心中悚然,面上不显半分。
陈长生:大人……不认得我?
赖山海:认得。
赖山海微微领首,唇畔边泛起一丝笑。
赖山海:陈长生,我认得。
赖山海:安灼华,我也认得。
安灼华:!!!
躲在陈长生身后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安灼华身体一僵,下意识抬眸对上她的眼。
视线触及她眉眼时蓦地一惊。
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赖山海彻底变了副模样。
那双原本漆黑无光的眼此刻如洗净的玛瑙,熠熠生辉。眼角下那颗不显眼的泪痣犹如上好的红宝石,镶嵌在白玉般的脸庞上,说不出的邪肆妖魅。
眉目绮丽,琼鼻朱唇。
这还是赖山海吗?
赖山海见安灼华盯着她神色呐呐,略一挑眉。
赖山海:既然找到了想要的那就早些回去,这儿不安全。
她将手覆在她头顶,嘴唇翕动。
赖山海:我会报答你的,小家伙。
安灼华:???
安灼华满头问号,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化为一缕青烟消泯在空气中。
送走安灼华后,赖山海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一眨眼满面倦容的躺回了床榻上。
陈长生见她大喇喇的丝毫不加掩饰,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动作。
陈长生:大人。
赖山海:嗯。
陈长生:……
陈长生被赖山海散漫的态度给堵了一刻。
他抿起唇,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尔后看着她正色道。
陈长生:大人既已痊愈,某些事便不便再瞒着大人。
赖山海:哦?和我有关?
陈长生:与大人有密切关系。
赖山海看他严肃正经的模样忽地来了兴趣。
赖山海:说来听听。
陈长生:长生觉得今日战事有异,于是派蛊虫潜入匪寇寨中,得知一事。
陈长生:曾有人扮做平民百姓混入寨中给那高愈送信,信中说皇帝见黄山久攻不下,便在民间寻来一奇女子赐副将之职安排在军中。
陈长生:之所以赐于副将之位,是因为那女子能力通天,一手可覆一城。
陈长生武功不行,但他善驱蛊。寻常蛊与虫子无异,自然不会被人注意到。
窥听这些情报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赖山海:贤王使得好一手借刀杀人。
所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涂了毒的箭全都冲她而来。
赖山海: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陈长生:大人为何而笑?
陈长生蹙着眉尖看着笑得要背过气的赖山海,深沉如他也猜不透赖山海此刻笑的用意。
赖山海:我笑贤王,笑世人,笑你。
赖山海含笑的眼眸中浮现一抹诡异的愉悦。
赖山海:一手可覆一城?他竟如此高看我,我又怎舍得拂了他的意。
说罢,她身形一闪,蓦地出现在营地中央。
原本或倒地**或忙碌的将士因为她的出现,忽然停下动作静了下来。
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呆滞麻木的眼神投向了站在中央的赖山海。连在营中享受美人美酒的李将军也目光呆滞肢体僵硬的从营中走出,齐齐朝她跪拜。
陈长生一出营帐便是众人卑谦的跪在地垂着首的场景,就是木轻衣也在其中。
木轻衣:拜见吾王。
“拜见吾王。”
赖山海巡视一圈,发现有几个少胳膊少腿亦或是伤口溃烂骨骼裸露在外的。
不满的拧了拧眉,她指尖凝聚起血红色的雾气,手指一点,溃烂流脓的伤口迅速愈合继而长出新的皮血,断掉的腿或胳膊也重新长了出来。
一旁的陈长生见她只是动动手指那些受伤的将士便倾刻痊愈,望向她的眼神越发深邃。
赖山海并不在乎陈长生怎么看她,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挥了挥袖。
赖山海:太差劲了,要是让你们动手到时候我又该给你们补胳膊了。
赖山海:你——
陈长生:大人。
赖山海微眯起眼,眼神平淡的看着紧绷着脸的陈长生。
一匹黑色骏马忽地从林中奔来,若隐若现的绿色眼瞳格外渗人。
此刻停在一身青翠衣衫的陈长生眼前,瞳孔如狼一般桀骜。
赖山海:骑着它,跟上我。
————第十五节·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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