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抓着他的双肩包规规矩矩的将两个书包带子绑在肩膀上,无论是他白色的衣摆黑色的发丝还是他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睛都多少带上了点寂寞的味道。
他就孤零零的站在血红色的天幕下,坦然的视线划过连绵的火烧云最后直直的定格在我脸上。
边伯贤:今天这场谈话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赖山海:没意义,那些废话都没有意义。
边伯贤:可能吧。
他失笑的歪了歪头,从天际漏下来的诡谲模糊的光闪烁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边伯贤的眼睛里有一片阴霾的光。
边伯贤:有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要请你记住。并不是你自己的就一定是好的,连同你这个人也不一定是最强大的。适应不了就努力去适应,用别人的规则别人的方式去伤害别人。
边伯贤: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我无言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暴露在黄昏下的脸让我觉得很困倦。
赖山海:可惜我内心既不强大还胆小懦弱畏畏缩缩。谢谢你的奉告,虽然对你而言很有用但也未必就适合我。
边伯贤:随你吧。
尽管他的字语间充满了认真,尽管他神情诚恳的劝告,可这个女人。
这个心比大理石还硬的女人。
从来都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边伯贤转身走了,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赖山海的足下交缠翻滚着浓烈的血色。
无所谓。
都无所谓。
我推掉了学校的课,一心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修炼。
说修炼这个词也不恰当,顶多也就是半吊子的作古正经的盘着腿不明意义的闭着眼睛虚耗生命。
当赖冠霖接到老管家忧心忡忡的报告后,他先是将身上紧绷着的西服脱了下来,袖口的两颗扣子解开随意的挽在手腕上。
赖冠霖:你不去上学吗?
赖山海:不去。
我眼睛都没有睁开,干脆利落的回答。
赖冠霖:不舒服?
赖山海:还好,比起跟他们相处,我更乐意在这装逼。
赖冠霖:行吧,我稍后去帮你请个假。
赖山海:好。
我在心底掂量了一番,想了想最后还是睁开眼睛望向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走开的赖冠霖。
赖山海:或许作为你的妹妹我太冷漠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当做这个家里没有我。
我很好。
真的,虽然每天都在房间里面对着一堵黑暗的墙,但没有人在我身边我感觉到很安心。
特别是每天走火入魔般的打坐,我能明确的感觉到我那弱小得不能再弱小的精神力开始逐渐的有了明显的增强。
就连灵魂都变得坚韧了许多,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种仿佛摔一跤就能把灵魂从躯壳里摔出来的恐慌感。
我特别好。
虽然精神力不能笼罩着整个庞大的赖宅,但从围墙那处开始一直往前延伸直到客厅的半截我都能感觉到。
那些使我在日夜里感到的焦灼与空虚正在一点点的被填满。
——————
金钟仁过得很不好。
具体是怎样的不好法,他经常会趴在暗色的栏栅上嗅着铁片生锈的气味眼巴巴的看着各色人等在这道铁栏栅门前进进出出。
这种对别人而言跨一步就能轻易做到的事对他来说却是无比的艰难。
他也不清楚在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彻底翻了天,被白云覆盖着的蓝天里都透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自那日以后,金钟仁感觉像是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在暗处监视着自己。
一双冰冷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那股猛烈的窒息感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不能对金所炫说重话不能刁难她甚至表现出一丝对她的厌恶都能感觉到有人在狠狠的剜他的心脏。
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到最后,他竟然不能跨出金宅一步。
好像金所炫在哪他就必须要在哪。
金所炫显然也察觉到了,她开始不再上学甚至不再出门。
每当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的时候,她会趾高气扬的抱着胸用一种自鸣得意的倨傲神情看着他。
金所炫:你离不开我的,金钟仁。
金所炫:除非你想死。
对啊,他想死。
金钟仁被关在了这个精致的笼子里,从笼子外的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牵制住了他。
他就像一头日渐成长的野狼,被猎人冷酷的关在了狭小.逼仄的笼子里。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事迹:
在野外游荡的野狼,天生就桀骜不驯,血液里的野性促使着它在残酷的森林里生存了下来。
如果某一天,野狼不小心踩中了猎人的捕兽夹,它会伏下身发出绝望的痛鸣。
狼是种狡猾又聪慧的动物。
它们心里其实都能清楚的意识到,在性命攸关时,如果不割舍些什么它们就会把命交代在这里。
所以当猎人大摇大摆满心期待着今天自己会捕到些什么时,他们通常只会得到一只被咬断的前爪或者后腿。
不可否置,金钟仁有野狼精神。
他用各种借口向管家讨要了几支麻醉药,那些在针管里流动着的透明液体映入眼帘是那么的冰冷麻木。
金钟仁不在乎,他撩起袖子努力的找到了血管。
细长闪着白色寒芒的针管没入了古铜色的皮肤里,一股极为寒冷的液体在血管里快速的流窜。
那条手臂再也提不起力,软软的垂在身旁。
金钟仁:这些都没关系。
他重新站在了那道暗色的铁栏栅前,一伸手就摸到了一堵布满尖刺的厚厚的墙。
金钟仁:没关系的……
金钟仁咬着牙,用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用力的推着这堵墙。
那些尖刺像是真真实实的没入了他的血肉里,即使已经打了麻醉药即使没有伤口金钟仁却痛得脸色发白。
金钟仁:只要见到她……
他喘息着用力的推着那堵墙,紧抿着唇瓣不让自己痛哼出来。
金钟仁:只要能见到她,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黝黑的眼眸里布满了狠决,他的手摸入了衣袋里掏出了另一支麻醉剂。
躲在暗处的那东西好似被他吓住了,又或者怕他会为此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情来。
那堵一直阻挡着他的墙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
金钟仁知道自己赢了,但他的手里还是紧紧的握着那支麻醉针,他步履蹒跚的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赖山海的方向移动。
哪怕在这条不是很长的路上他摔了无数跤,哪怕他快要在这麻木不仁的灼阳里放声痛哭。
他只是想见到她。
想听她叫他的名字,想她看他的那种神情与目光,只要一想到她就感觉胸腔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在鲜活的跳动着。
金钟仁望见赖宅那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建成的屋顶笼着一片刺目的光圈,若隐若现间仿佛出现了她的脸。
于是他对仆人说:
金钟仁:告诉你家小姐。我很想她,很想活着,请她务必来见我。
请你务必来见我。
·
在我听到仆人的话和他言语间的恳切后,我随意的梳了梳蓬乱的发丝又随意的点了点头。
我和他眼神对上的时候并没有附带欣喜和欢乐,有的只有长久的沉寂。
赖山海:这男人是谁呀?金钟仁?是你吗?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死气沉沉的男人。
他的双颊深陷,整个身影瘦弱的只有薄薄的一片。此刻正满脸憔悴的靠在墙上,眉宇间似有若无的带出几分阴郁。
金钟仁:我有点累。
他朝着我虚弱的笑着,双眼暗淡无神。
金钟仁:很累很累,每天都有人在逼着我。
金钟仁:对于找你这件事,我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金钟仁:其实很委屈的,但看见你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正在颤抖着,努力而卑微的伸向了我。
金钟仁:送我回家好吗?
赖山海: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牵过他冰凉僵硬的手,一条手臂环在他的腰间,扶着他走上了来时的那条路。
赖山海:你现在就快要死了一样。
金钟仁:没呢,还没把你娶回来怎么能这么快就死了。
赖山海:你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会逼你。
赖山海:我希望你好好的,至少现在别死了。
赖山海:好了到了。
我不打算跨过这扇门,于是将金钟仁交给了等待在门口的仆人。
赖山海: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学校见。
金钟仁:喂赖山海!
看着她就这么利落的转身离开,金钟仁心底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
他挣开了仆人的手,沿着那一条冗长而虚无的拉着一张巨大的铁丝网的路一直紧紧的追着她的脚步。
金钟仁: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哄哄我?
我转身看见他细长的手指扒着铁丝,一双空而黑的眸子里糅杂着各种情绪。
金钟仁:我很难过啊,难过的都快要无法呼吸了。我以为你听到了我的恳求,我以为你拉着我的手是要带我活下去的。
金钟仁:真的真的很需要你,哪怕只是给我一个拥抱我也可以被安慰。
我凝视着他悲泣的眼睛,见他白着脸色翁动着苍白的嘴唇,我顿了顿。
赖山海:我爱你。
我向他走近,和他的距离只隔着一张铁丝网。
赖山海:我爱你,金钟仁。
他愣了愣,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赖山海:这是句假话,假的不能再假的话。
赖山海:你要安慰我给你,不要哭泣也不要悲伤。
我抬手轻轻捏住了他扒在铁丝网上无意识的挣扎的手指,神色柔和。
赖山海:作为金钟仁,你要接受各种假话。
金钟仁:……呵……呵呵……
他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呵笑声,两根手指伸出来握住了我的拇指。
金钟仁:我知道这是假话,我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
金钟仁:一切都会好的对吧?
赖山海:会好的。
我扬了扬唇,四根手指捏住铁丝网用力的向两边掰开,直到掰出一个椭圆形的大洞。
金钟仁退后几步神情错愕的看着我,在他眼里我不知道我是成了怪物还是成了英雄。
我从容的迈开腿,一步步跨了进去,最后微笑着,缓慢的向他张开了双臂。
赖山海:过来,让我抱抱你。
————第十六章·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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