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秘密基地

初升的太阳刚从远处的房顶跳出来，带着冬天里雾蒙蒙的湿气，像一个轻盈的梦，笼着层薄薄的纱绢。棒球队的少年们如约早早地长跑到小山坡来训练，连带着沙婉也早起搭了最早班次的公交车到了。

“...班小松怎么还没来？”邬童轻轻碰了碰身旁尹柯的胳膊，再次挑眉匆匆扫过人群，却还是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尹柯正在擦球棒，闻言也抬眼望向少年们休息的地方去，“...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想起昨晚沙婉说的关于栗梓那件事，尹柯微微有些担心。

正在整理毛巾的沙婉听到两人的小声对话，身体往他们的方向挪了几步，小声地搭话：“...不止是班小松，栗梓今天也没来，我有点担心他们两个。”

尹柯微微侧过脸去看少女担心的脸，笑起来特别好看的眼睛此时沾染了些雾蒙蒙的湿气，像清晨的小鹿，是特别可怜的模样，有些让人心疼。

“要不训练结束之后我们去看看他们两个吧。”少年轻声建议。

“那我要去看栗梓！...”沙婉的心情顿时又雀跃起来，眼睛一瞬间闪过光。

“那我和尹柯去看班小松。”邬童压了压帽檐下意识地接话。

“我们训练结束之后都很晚了，沙婉一个女孩子自己去不太安全。”尹柯冲邬童摇摇头，“...要不你陪沙婉去看栗梓吧。”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邬童看看沙婉，又看看尹柯，忽然想起昨晚上红绿灯那样危险的时刻，为少年无声的体贴和温柔微微感动，当下便点头答应。

另一边，早早起床换号棒球服出门的班小松打着哈哈地糊弄过自己爸妈的关心问候，并未如约去往训练的小山坡，而是搭上了五十七路的公交车然后在终点站一个人下了车。终点站斑驳的站牌上依稀还能辨认出“梧桐站”三个大字，一眼望去，七零八落的小平房便散落在大片大片的黄绿色里。

这里离市区有些距离，班小松之所以孤身前来，不过是因为昨天晚上不知怎地就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了；而这里就是他和栗梓在初中之前住过的地方。

顺着站牌直直地往前走个几十来米，在拐角处有一家唤作“老梧桐”的老茶馆，大概是因为它门前那棵最为古老的梧桐树而得名。班小松在茶馆门前站定时，老梧桐茶馆里已经坐了不少年纪大的爷爷婆婆，心下暗笑这些老人还是那么喜欢迎着朝阳醒来。

茶香袅袅娜娜，桌上的麻将声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极了记忆里夏日骤然而至的的那场雷阵雨。班小松顺着茶香穿过院子里的老头老太们，大踏步地上前推开里间的那扇雕花的木质门，一眼就认出了茶桌旁那正在烧水伛偻的身影。

“...莫爷爷！”少年脆生生的声音欣喜万分，尾音微微上翘。

老人的听力明显还未退化，在班小松的喊声里身体莫名一怔，然后飞快地转过身来。年过八旬的模样，看上去却身体强健，肌肤红润，如同少年一般；他的样貌奇，白须过胸，却精神矍铄，瞳如黑漆。“...诶呀松宝宝来啦！”老人惊喜得双手直拍大腿。

“对啊我来看您啦...莫爷爷您身体怎么样啊？”班小松看老人开心，心下也十分欣喜，三步做两步地上前给了老人个结实的拥抱。

“诶哟以前才这么点现在都这么高啦！”少年上前拥住自己时，老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只能到达少年的胸口了，不免心生感慨伸手来比划从前那个小不点。

“我已经是以前那个小不点啦莫爷爷...”班小松一边忍不住撒娇反驳，一边扶着老人慢悠悠地入座，“我都已经上高一啦！...都是棒球队的队长啦！”

老人惊喜地抬眸愣愣地看着班小松，“都是棒球队队长啦？...诶哟我就知道我们松宝宝出息着呢！...诶诶诶你的小媳妇儿呢，栗梓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看我啊？...”这一兴奋，老人就忍不住念念叨叨起来。

班小松原本还咧着笑的嘴角在听栗梓的名字时忍不住顿住，老人的话令记忆像潮水一样呼啦啦地袭来，“小媳妇儿”这件事情好像已经要被他忘记了。好像从他记事起，街邻们似乎就认定了栗梓和自己是天生的一对，只要他俩走在一起，他们就会打趣说：“小松啊，又领着小媳妇儿回家啦？”

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班小松听过以后也没任何感觉，等到大了一点两家又一起搬到了市区内，再也没有人提起“小媳妇儿”这件事，哪怕只是玩笑，他们的故事讯速地被大人们遗忘。只不过偶尔和栗梓一起回到这里时，还是会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笑着打趣说着和当年一样的话，他们也不过是面面相觑然后一笑而过，从不放在心上。

可是班小松却不明白，为什么唯一一次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然后在听见相同的话之后，心里却有种怎么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有点难过，又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蔓延。

“松宝宝，莫爷爷问你话呢，你媳妇儿呢？”老人见少年怔怔地在发呆，急急地催促道。

“啊？...啊啊...”班小松神游的思绪被老人急切地打断，歪着脑袋敷衍地回应了好几声，“栗梓她啊——嗯她啊——特别忙！...正在监督我们队员训练呢！我这不在，她可得好好帮我监督才行啊！...您说是吧？”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试图掩饰着自己心底里的慌乱。

“那好啊好啊。”老人满意地连连点头，注意力放到别处去了。

班小松看已经蒙混过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胸脯。“真是的...刚刚差一点，自己差一点就要说出口了。”他在心底里埋怨着自己。

——栗梓她不要我了啊。

班小松砸吧砸吧嘴，庆幸自己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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