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曹水江办公室房门吱吱呀呀的声音,袁邱本能地想逃,可身子就是不听使唤,脑袋还可以动一动,上半身像是被冰冻了一样,下半身则完全没有了知觉,好像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现在唯一能够发力的部位,也只有脖颈这一块了。袁邱把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脖颈处,吃力地向上揪脑袋,顺势把脑袋往一个方向倾斜,然后靠着身体的重力把整个身子摔倒,接着又就势往前滚,滚出去几十米远,袁邱像狗熊一样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吔!居然少了些麻木的感觉。
“靠!”袁邱骂了一句,又试着跺了几下脚,脚趾头仍然像铁钉似的,刚开始那两下,基本上没有感觉,再跺,麻木感和疼痛感就上来了,而且越来越强烈,到最后几乎站立不稳。袁邱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骂了一句奶奶个熊,七瘸八拐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火炉子烧的正旺,袁邱走向炉子,拉一个凳子放在炉子的近前,坐下来把脚翘在炉子上。
刚把脚放在炉子的上方没一会,就听见滋滋的响声,随即便有一种烤腊肉的味道弥漫在空中,袁邱吓了一跳,赶忙把脚从炉子上移开,烤腊肉的味道仍然在空中扩散着。
袁邱用手抹了一下脚面,坏了坏了,脚面上那一层皮像烂袜子一样被抹了下来,露出了腥红的嫩肉,却没有疼痛感。
看着黏了一手的焦皮,袁邱百感交集,现在他在鸿昌镇政府的境遇,就像是一块腊肉,一直被曹水江放在最冷的地方晾着,袁邱终于明白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了。假如他事先知道曹水江和李松林之间这种微妙关系,还会胡吹李松林是自己的舅舅吗?应该不会吧,起码在鸿昌镇政府这个属于曹水江管辖的一亩三分地头上不会,可现在已经悔之晚矣!
李松林差一点毁了曹水江的前程,曹水江能不恨他吗?而自己口口声声说是李松林的外甥,就等于明着向曹水江宣示,他袁邱是李松林的人,这就相当于在曹水江身边埋了一颗雷,曹水江能不疏远他吗?能不晾着他吗?曹水江还算是有涵养的了,换作是他,干嘛晾着呀,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算了。
曹水江就这样晾着他,李松林当然无话可说,他自己更是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他就只能是腊肉的命运了,而且曹水江笃定了他急于事功的心理,每当有擢升的机会出现,他就会奋不顾身地往上冲,也就是把自己放在火焰上烤,结局呢,恐怕只会像刚才那样被褪去一层皮,然后又继续被晾着,新的机会一旦出现,就会再被褪一层皮,如果长期在鸿昌镇待下去,他这个花费高昂的代价才弄到手的国家公务员,也许会像范留群之流一样,混上十几年,只能在站长所长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了,甚至连范留群还不如呢。
要想咸鱼翻身,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逃离曹水江的魔掌,以他目前的情况,想马上离开鸿昌镇政府几乎不可能,那怎么才能逃离曹水江的魔掌呢?只有一个办法,让曹水江离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自己手里捏着曹水江的把柄,只要利用好了,就一定会让曹水江出糗,只要曹水江在鸿昌镇待不下去了,他才可能有重新出头之日。
怎么才能充分地利用好自己手里的这个把柄,是目前最关键的环节,刚才在曹水江办公室窗户底下的想法,似乎是过于激进了,曹水江混到镇党委书记这个位置,经历的风风雨雨多了去了,这一点小小的把柄就能让他六神无主,那也太小瞧他了。再说了,自己毕竟人微言轻,把字迹的事情散播出去,别人也未必肯相信,即便相信了,最多把它当成两年前翟礼让抛出的那个言论的升级版,既不新鲜也不诱人,无非是当成闲话传一下就过去了,根本达不到让曹水江出糗的效果。
要想让曹水江出糗,就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这个人要有足够的分量,能够轻易而举的让曹水江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找谁合适呢?袁邱一下子就想到了翟礼让。
对!就是翟礼让,不管是从个人情感上还是工作便利上,翟礼让都是最合适的不二人选。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曹水江是阻止他担任鸿昌镇党委书记的罪魁祸首,更准确地说,是曹水江的一笔好字阻挡了他擢升鸿昌镇党委书记的步伐,翟礼让如果知道曹水江的字迹好是假的,非气的吐血不可,他还能轻饶了曹水江?
从工作便利这个角度来说,翟礼让是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他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能让曹水江在报告批示上多写一些字,这样以来,曹水江不想露出马脚都难。
袁邱又进一步想到,从刚才曹水江和刘岩的谈话中可以听出来,他对字迹这件事是非常敏感的,也是非常忌惮的,之所以苦练笔迹,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丑态,如果翟礼让突然间提出对所有呈报材料都必须有详细批示的要求,曹水江肯定会紧张,凭曹水江的敏锐,他绝对会想到翟礼让是想利用这个办法让他出糗。
那曹水江会怎么办呢?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曹水江绝对不会让自己露怯,周和平对他的字迹,已经有了主观上的认定,如果这时候自己露了马脚,问题就严重了,就不仅仅是字迹上欺骗领导这么简单了,弄不好,他从此就会失去周和平对他的所有信任,在整个钧都市官场也会丧失公信力。
所以,曹水江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掩盖自己字迹丑陋的事实,怎么掩盖呢,当然是去找一个字迹好的人来代替他签字,在鸿昌镇政府,唯一能帮助他做这件事的,就是刘岩了,袁邱甚至想,刚才曹水江之所以向刘岩透露自己字迹不好的事实,就是为了以后遇到不测时求刘岩帮忙打基础。
如果刘岩帮他签署了文件,那性质就严重了,就不单单是欲盖弥彰的问题了,说轻点,是违犯组织原则,如果要上纲上线的话,说他们违法乱纪也不为过。
真到了那种地步,曹水江和刘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蹦跶不起来了。而对他自己来说,不正是咸鱼翻身的大好机会吗?
袁邱还想到了另外一点,就是曹水江和刘岩的关系问题。曹水江刚刚把字迹的秘密透露给刘岩,翟礼让那边马上就采取了措施,曹水江肯定会怀疑刘岩,是他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了翟礼让,刚才曹水江也说了,他只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刘岩。到时候,刘岩恐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既然这样,曹水江还会继续信任刘岩吗?还会提拔刘岩吗?提拔他奶奶那个脚!
这真是一石三鸟的好主意啊!靠!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聪明了?袁邱在心里感慨着。
亟不可待的,袁邱就拨通了市委办公室的电话。
“喂!”对方的声音还算亲切,好像是一个中年男子。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翟主任。”袁邱很客气地说道。
“你是哪位?”对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亲切,好像还有一点质问的口气。
袁邱的脑袋飞快地旋转着,如果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对方绝对不会帮忙叫人,要想让翟礼让痛痛快快的过来听电话,必须拿大帽子压他。
在这方面,袁邱是有过经验教训的,有一次去煤矿上找姐姐的那个“包老公”,袁邱跟“包老公”手下的人说他要找李矿长,心里想着拿矿长的帽子肯定能压住人,没想到却适得其反,手下的人只瞪了他一眼,就再也没有搭理他。袁邱急眼了,一边大声嚷嚷着要找他的姐夫,一边提着“包老公”的名字大声骂,那个人一下子就慌了,像个小妖似的跑走了,一会就把“包老公”找来了。
“我是翟礼让的大爷。”袁邱如法炮制,对着话筒大喊了一声。
电话那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句:“我就是翟礼让。”
靠!撞枪口上了!
“大爷,我可算找到你了。”袁邱迅速改变了称呼,在这方面,这小子的脑袋倒是挺活泛的。
对方又迟疑了一会,显然是称呼的问题把他给搅糊涂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袁邱啊,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什么圆球皮球的?你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嘿嘿,你还怪幽默的,不管圆球也好皮球也好,反正你是我大爷。”
“你大爷的!”对方怒骂了一声。
袁邱知道,这肯定是挂电话的节奏,赶紧喊了一句:“翟主任,你别挂电话,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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