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邱站在曹水江办公室的窗户下面,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
脚底下是厚厚的积雪,身边又是凛冽的寒风,室外的气温,至少有零下十度,袁邱站在那里,一个劲的打着哆嗦。
最不抗冻的是手和脚,几乎到了麻木的程度,袁邱一边向手心上吐着哈气,一边不停的来回搓着,时间长了,哈气也变成了冷气,两只手虽然来回搓着,却像被冰冻了一样,尤其是指尖,已经完全麻木了。
和脚相比,手上的麻木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一个多小时里,袁邱的脚一直陷在厚厚的积雪里,一下也没有动弹过。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敢动弹,他怕动静大了被屋里的人听见,后来想动弹也动弹不了了,整个下半身完全冻僵在了那里。
除了肉体上的折磨,袁邱在这一个多小时里,还不断地承受着心理上的摧残,曹水江拿字来现身说法,完全是在教唆刘岩。什么木字中间一把刀啊,他就是在提醒刘岩,有人在背后捅他。什么该舍弃的就一定要舍弃啊,曹水江分明是在告诉刘岩,别搭理像他和范留群之类的货色,这不是明显的挑拨离间是什么?最可气的是,曹水江竟然暗示刘岩要提携他,你TMD一个堂堂的镇党委书记,弄了半天就是那个钩啊!
袁邱差一点没有骂出声来。在冰天雪地里受了大半个小时的罪,听来听去全部都是让他闹心的狗屁话,袁邱差一点就要放弃了,再听下去,胸口非爆炸了不可。正在袁邱打算离开的时候,曹水江却说了自己字迹不好的事情。
袁邱禁不住喜出望外,皇天不负苦心人啊!老天爷终于睁开眼了,总算是没有让他白受这茬罪,让他在不经意间抓住了曹水江的把柄——曹水江的字迹好原来是假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太具有爆炸性了!如果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对曹水江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一瞬间,袁邱感到热血沸腾,有了曹水江致命的把柄在自己手里,他就可以在曹水江面前为所欲为了,可以在刘岩面前耀武扬威了,袁邱激动的差一点叫出声来。平静下来之后,袁邱就开始琢磨,怎样去好好地利用一下,不能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他首先想到的是跟曹水江做交易,拿着这个把柄去胁迫曹水江,让他答应把副镇长的位置让给他,有了这个把柄,他相信曹水江肯定会投鼠忌器的。
后来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做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即便曹水江不得不屈服,事情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变数。曹水江毕竟只是鸿昌镇的党委书记,在副镇长这个职位上,他虽然有推荐的义务,却没有决定的权力。真正掌握着这件事情命运的,是钧都市委的常委们,是组织部部长闫海宽,是市委书记周和平。他们的决策,才是这个副镇长任命的关键。
假使自己跟曹水江摊了牌,曹水江又屈从于压力答应了他的要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等于自己已经跟曹水江撕破脸了,如果到最后事情没弄成,岂不是割驴球敬神——驴也疼死了,神也得罪了!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事情,二五眼才干呢!
袁邱索性不再想这些,他决定先听听曹水江和刘岩怎么说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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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水江的办公室里,曹水江正在详细地跟刘岩讲两年前关于鸿昌镇党委书记这个职位竞争的始末。
竞争主要存在于他和翟礼让之间,当时,翟礼让是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行政级别是正科级,曹水江是一个镇的党委副书记,行政级别是副科级,这个差别实在是太明显了,市委副书记李松林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力主推荐翟礼让。当时周和平到钧都市来担任市委书记才刚刚半年,对各方面的情况并不是太了解,也就没有说什么,市委书记都没有意见,其他的市委常委还能说什么呢?
翟礼让担任鸿昌镇党委书记已经在市委书记会上表决通过了,接下来的议程,就只等着市委常委会的表决意见了,其实人们心里都明白,市委常委会只不过是走走过程。
谁都没有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组织部的一次拟任考核上,这次考核,曹水江得了九分,翟礼让却只得了三分,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周和平不得不重新考虑这次任命。
周和平找来曹水江和翟礼让的卷宗重新看了一遍,从中发现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曹水江在乡镇工作了十几年,是从下面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先后担任过副镇长和镇党委副书记,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翟礼让呢,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围绕着市委办公室这一亩三分地打转转,根本没有一点基层工作经验,难怪会与曹水江在考核成绩上有那么大的落差。就冲翟礼让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这一点,就不能让他担任鸿昌镇的党委书记,鸿昌镇在钧都市是数的着的大镇,人口将近五万,把这样一个单位交给翟礼让去管理,周和平实在是不放心。
于是周和平又改弦易辙,决定让曹水江担任鸿昌镇党委书记。他的这个提议,最终以七比二的表决结果在市委常委会上获得了通过。
翟礼让听说了这个消息,急三火四的跑到了李松林的办公室,见李松林一脸菜色的坐在那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李书记,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
李松林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眼冲翟礼让吼了起来:“你懂不懂规矩?什么叫说的好好的?谁给你说的好好的?是常委会通过了?还是组织部下发了任职文件?还好好的?好好TMD。”
翟礼让心里明白,李松林发这么大的火,并不是冲自己,是冲周和平,周和平这样出尔反尔,不仅仅是让他翟礼让难堪,就连李松林也下不来台。
翟礼让心眼活泛着呢,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表现的像是自己多委屈似的,他对李松林太了解了,李松林本质上是一个自私的家伙,又骄横跋扈惯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只有捅到他心窝里,他才会感到痛。
“李书记,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跟你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稀罕这个镇党委书记的位置,镇党委书记是正科级,我现在也是正科级,更何况,我留在市委办公室工作,还能长期跟在你身边呢,要我说呀,这个镇党委书记,有它五八,没它四十,要不就算了吧。”
翟礼让说的都是违心的话,他能不在乎吗?镇党委书记和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虽然都是正科级,可实际内容却有着天地之别,镇党委书记是一方大员,掌控着一个镇几万口人的命运;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说难听点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更何况翟礼让在市委办三个副主任当中排在最后一名。
翟礼让这样说,其实就是为了激怒李松林。
李松林果然被激怒了,竟然歪着脖子大声叫了起来:“你不在乎我在乎,翟礼让,你TM还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李松林没法不在乎,钧都市官场上的人都知道,翟礼让是李松林身边的红人,如果当初在书记会上没能达成一致意见,或者说没有把翟礼让要担任鸿昌镇党委书记的消息散布出去,李松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堪,现在呢,木已成舟的事情突然间就变了挂,这不就等于狠狠打李松林的脸吗?
见李松林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翟礼让心里舒服了许多,但表面上却十分诚恳的向李松林做着检讨:“李书记,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因为我的事,把你的名声都毁了,我实在痛心啊!现在整个钧都市都在传,说李书记已经日暮西山了,已经靠边站了,我对不起你啊!”
说着,翟礼让竟自落泪了。
翟礼让的眼泪,实质上起到了往李松林的伤口上撒盐的作用,自从周和平来到钧都市之后,关于他和李松林对钧都市实际控制权的议论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在人们的心里,李松林略微占上风。
如果这件事真的就这样被周和平给彻底颠覆了,那从此以后钧都市官场的格局就会完全改变,李松林恐怕真的要靠边站了。
市委常委会表决的结果,已经让李松林意识到了,那些市委常委们,内心里其实是倾向一把手的。
现在市委常委会已经通过了表决,李松林想再翻案,恐怕已经无能为力了,但这口恶气他说什么都咽不下去。
李松林思考了很久,决定通过翟礼让这个渠道,把曹水江升迁的内幕传播出去,当然了,他们要散布的并非真正的内幕,而是周和平是因为曹水江的字迹好才让他担任鸿昌镇党委书记的消息。
李松林要让大家知道,周和平这个市委书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只要周和平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毁了,那这场争斗对李松林来说非但没有损失,还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正面效果。
他要狠狠地恶心恶心周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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