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民要回彭华县了,离开狮子寨之前,专门宴请了刘岩。
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算是宴请,就是两个人一起吃个便饭。狮子寨穷,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馆子,只有一家买卤肉的,就开在村委会的对面,平时基本上没有人去吃,卤肉店就靠村委会那点招待弄几个零花钱。
姜益民要了一盘卤肉,一个水煮花生米,还有一盘麻婆豆腐,酒不错,是一瓶剑南春。
端起酒杯,姜益民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你了,刘岩兄弟。”
刘岩羞涩的一笑,举起酒杯,和姜益民碰了一个。
两个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姜益民说了第二句话:“我的任命已经下来了,明天就回彭华,兄弟,有没有兴趣到哥哥身边工作?”
刘岩愣了一下,这件事太突然了,自己以前压根就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要说姜益民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他一点诱惑都没有,那是违心的。能够到一个县委书记的身边工作,是多少像刘岩这样的官场菜鸟梦寐以求的事。刘岩之所以心存顾虑,主要是考虑到自己和姜益民的这种关系,姜益民能邀请他去彭华县,这对自己来说是多大的信任,这种信任,他辜负的起吗?万一自己把工作搞砸了,岂不是辜负了姜益民的这份信任?
到时候,难堪的就不仅仅是刘岩了,还有姜益民。
再说了,刘岩是土生土长的钧都市人,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全部都在这里,到彭华县去工作,万一弄得不如意,就连个褪步的余地都没有了。
姜益民看出了刘岩的忧虑,笑了笑说:“兄弟,这件事哥哥不勉强你,哥哥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才,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大有作为。”
刘岩诚惶诚恐地说:“姜书记你别这样说,我可承受不起。”
姜益民的表情很真诚:“兄弟,哥哥并没有高抬你的意思,并不是我一个人看好你,周和平书记对你也是赞赏有加的,尤其是你在丧葬交流大会上的表现,更是让我和周书记对你刮目相看。”
在丧葬交流大会上的表现?姜益民是不是记错了,自己压根就没有出现,能有什么表现?
姜益民又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你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大会现场,怎么可能会有好的表现?”
刘岩点了点头。
姜益民说:“没有表现,就是最好的表现,有一句话叫枪打出头鸟,为什么要打,就是它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也就是说,它表现的不是时候。”
姜益民再次举起了酒杯,和刘岩碰了一个,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表现的欲望,不少人都认为,表现欲是一个贬义词,我不这么觉得。我认为,表现欲是一种积极向上的能量,没有表现欲,人类就不可能有进步,每一个个体也不会有进步,所以,每个人都需要表现欲。这里有一个关键的要素必须要弄清楚,就是表现和表演的区别,表现是下意识的,表演是有目的的;表现是自觉的,表演是刻意的;表现是无私的,表演是功利的;表现能抓住人的心,让人真心的为你鼓掌、点赞,表演在每个人的心里,只是一种卖弄、炫耀。一旦逾越了表现的界限,变成了刻意的表现,就是表演了。”
刘岩明白了,就这次的事情来说,他需要表现,但并没有刻意地去表现,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怎样把这件事情做好。所以他才赢得了姜益民和周和平真心为他点赞。
事情发展到最后,自己的心态就有些变了,有点想刻意的表现,想让全省的人民都看到自己,让全省人民认识自己,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一直为自己没有出现在丧葬交流大会主席台上而闷闷不乐,甚至是耿耿于怀?现在想想,自己这些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即便自己出现在了主席台上,让全省人民都看到了,又有谁会认识他?又有谁会记住他?
如果那天自己出现在了主席台上,周和平会怎么看他呢?会不会觉得他想表演?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喜欢炫耀和卖弄?刘岩不知道,也无法回答。但从姜益民的话语里至少能证明一点,他表现的不是时候,不是地方。那就彻底坏菜了,自己原来所有的表现也就白表现了,甚至还不如不表现。
刘岩再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自己在政治上的幼稚。
“吽!”的一声牛叫,同时吸引了刘岩和姜益民的目光,村委会大门口,姜易发正牵着自家的老黄牛,优哉游哉地走着,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的出来,他已经拿到了补发的一万块钱。
这次的丧葬基金,姜易发是第一个受益者,当然,在这一万块钱里面,有很大成分是弥补姜易发这头牛的损失,尽管没有明说,大概姜易发心里也明白,所以就主动从村委会把牛牵了回来。
“大哥,你过来一下。”姜益民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姜易发把牛栓在外面,进了小饭馆。
“不错呀,还有卤肉。”姜易发抓起一块卤肉就塞进了嘴里。
“大哥,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怎么啦?”
“你怎么能讹诈村委会呢?这样做太过分了。”
姜易发自知理亏,便赖皮地说:“谁叫我穷呢,我要是富的流油,怎么可能干这样下作的事。”
“穷是理由吗?富是人干出来的,不是骗出来的,你成天把力气系在头发梢上,就是不肯让它下来,到什么时候才能富起来?”
“姜益民,你这样说话也太没良心了吧,哦,我的力气在头发梢上?想当年,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还记得,咱妈没了,老东西又是那个样子,是谁把这个家撑起来的,是谁把你们养活大的,是谁供你们上的大学,我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没日没夜地干,回到家里累的跟狗一样,连眼都懒得睁,还得勉强挣扎着烧火做饭,我的力气在头发梢上?亏你说的出口!”
姜易发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了姜益民一脸:“我现在这个样子,是谁造成的?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书记的书记,处长的处长,主任的主任,我要是出去打散工,收破烂,不是怕给你们丢脸吗?不是怕传出去坏了你们的名声吗?狮子寨的人最讲究名声,把脸看的比命都金贵,你让我怎么办?如果你实在看我不顺眼,干脆把我掐死算了,把我们一家人掐死算了。”
“呸!”姜易发把嘴里的卤肉渣吐在地上,气哼哼的走了。
望着大哥愤然而去的背影,姜益民的眼睛红红的。
刘岩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通过这些天与村民的接触,刘岩发现,狮子寨人的精神支柱,就是有许许多多像姜益民这类人的存在,他们拿他当骄傲,同时也把这种骄傲当成了资本,这种资本在他们身上背负了太久太久,已经变成了一种负担,这种资本在他们心里隐藏了太久太久,已经变成了一种心魔,如果不能甩掉这种负担,驱除这种心魔,狮子寨就改变不了现在的贫穷局面。
“姜书记,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乡亲们一把。”
“唉!”姜易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兄弟,你应该知道,现在我们的国家,早已经进入了市场经济时代,每一个人要想得到发展,靠的不再是所谓的关系,而是要靠自己的能力。作为领导,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用行政手段去干预企业和市场了,狮子寨的问题我也想过,一直没有头绪。”
见刘岩眉宇间有一些隐隐的失落,姜易民又说:“今后我会着意一下这方面的事情,一旦有机会,我会与你沟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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