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风起了,身上冷了,肚子饿了,该回家了。哪里是自己的家?
对了,自己从来没有家,好遥远,好遥远的记忆,她被一个大胡子抱到了马家寨,只是跟着马青苗一起长大,父母是谁也不知道。
冷风吹得她打了个激灵,马上醒悟过来,双拳像鼓槌一样对着马家的大门咚咚捶打,里面没有声息,也有没人来赶她,越发起劲,便破口大骂:“马顾郎,你个龟孙子,给老子出来——”
刚刚喊了一声,没把姓马的人喊出来,把王家的大门喊开了。周嫂走出来,拍着巴掌抱怨:“疯了啊,拍人家门干嘛?你这个丫头跑哪去了?从早上出去到现在才回来,少夫人让我们到处找你……”
凤儿本来还要踹门的,但偏偏是自己的对头周嫂出来喊她。这女人为人刁滑,偷懒取巧的,一贯看她不起,也没少在主子跟前下她烂药。今天自己干了这样丢人的事情,还在门口打闹,不能被对方看不起,还是先回家再说,不管怎样,王家少夫人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那个姓马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再找他算账!
也不理睬周嫂,一头钻进王家,径直跑到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一点锅巴,抓个咸鸭蛋就进了自己房间,这才想起竹篮没带回来,否则那里可能还剩个鸡爪子。不想他了,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估计周嫂关了大门又去禀报主子,她也等着小姐跑来对自己拳打脚踢。可是等了一会儿,主子没来,周嫂来了,说少夫人叫她去。
凤儿才不想去呢!可是,如果马家进不去,不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啊,硬着头皮进了马青苗房间,靠在门框上,什么话也不说,等着小姐发落。
意外的是,过去哪怕我迟了半个时辰,马青苗也要暴跳如雷。今天一天都不在家,她却不像往日那么暴躁,神色泱泱,坐在桌子边上发呆,想必等的时间太长,已经没了脾气,见她进屋,抬起头来,淡淡地说:“家里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就躲得掉吗?”
“什么大事啊?”凤儿这才发现,本来现在王府上人就少了,今日显得更加冷清,再见小姐这个样子,还真有点莫名其妙。
“老关死了,这事还小吗?他可是跟着七月爷爷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家人,是我们家的功臣啊。”
“老管家死了?”凤儿吓了一跳,“怎么死的?”
“还当你知道呢!”青苗有几分诧异,“吃早饭的时候就没看到他出来,吃中饭也没看见他,我以为他生病了,叫刘山去看,才发现他已经死在床上,人都凉了。还以为你早上发现他死了躲出去想偷懒——”
“不是不是啊!”凤儿这才跑到主子跟前坐下,“我不是去放,放那个姓马的吗?”
“怎么去一天?放了他,跟他私奔去了?”青苗这才把桌子一拍。
家里果然是大事,比起找姓马的算账来说,事情大得多。不用说老爷生病康复靠他一手之力,如果他不把王立的母亲接过来,那也恐怕没救了。再往前面说,我和小姐还有七月能够进王家,也是里外撮合的,整个家里也都是他在管着,小姐是个不会管家的人,里里外外都靠这个干巴瘦老头。出面的虽然是小姐,但内当家全靠他,他这一走,上上下下的事情谁管呢?
要找老爷子难得很,但老家人死了,怎么样也得送个信去啊!家里有揪心的事,凤儿反而把自己的事情忘掉了,就问小姐怎么办?
“我那晓得怎么办?”青苗这才说,“本来指望你,还能到和州去给老爷送个信,你却一天都跑得不见人影子。”
“这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人摆在家里也摆不长啊!送信给老爷有什么用?为个下人也不能赶回来吧!我们还是赶紧给他料理丧事。”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不就等着跟你商量吗?”青苗的脾气又增了两分,“你个鬼东西,居然一天都不落屋,存心让我为难是不是?”
是啊!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小姐尽管是个有主见的人,但她杀伐有能耐,生活小事没主意。凤儿刚好与她相反,红事白事见得多,从来是个狗头军师,现在更要为她分担忧愁,说:“我今天……手镯掉了,我去找,到处找……找了一天,搞到现在,我哪晓得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想起老管家平日的好,凤儿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哭什么?是你那破手镯重要?还是家里的事重要?”青苗说,“赶紧给我拿主意吧!”
“我们要先告诉对面的张夫人啊。”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们出去几个月,她带七月又操劳多日,何必麻烦她呢!如果是老管家生病,还说找林松看看,可他一句话都没留下来,就这么悄悄地走了……”
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马青苗居然说不下去了,泪花花在眼眶里转。
的确,家里没个商量的人。过去老关治家有方,下人们服服帖帖听他的,都有几分畏惧他,他管理的也严了点。现在他死了,大家都松口气,说不宜在家久放,赶紧下葬。
青苗觉得不能把他当个普通下人,又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才好,轻慢了,担心老爷回来责怪,隆重了,下人又未必理解,只关好大门,等着凤儿回来。
凤儿突然想起来了:“让你姨妈来帮你拿主意呀!”
“老关又不是我们舅舅,也不是她的兄弟,会来管这事吗?”
“怎么不会?王立母子就是老关安排在山上来的,平时救济也是靠他,只要王立他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应该管管这个事。”
青苗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明天我们喊她吧!”
“我们都不懂规矩,到第几天下葬,按什么规格办?今天晚上要不要守灵?还是晚上就要通知她呢!”
别看凤儿平时傻不拉叽的,但是这些人情世故她懂得比自己多了,青苗点头,让她去通知王立家。
凤儿本来今天一肚子心事,也跑累了,但想到这个事情真要抓紧办理!提着灯笼,走出王家大门,扭头一看,马家的门依然关得铁紧,朝那边吐了口唾沫,嘴里嘀咕两句:“我们家摊上事了,现在来不及找你算账,以后再说。”
王力她妈会过日子,天黑就关门闭户省些灯油,凤儿叫了一阵,才有一个男仆来开门。她说找老夫人有事,直接去把门敲开,第一句话就说:“给王老夫人请安,本来这么晚不该来打扰您老人家的,但是,我们老管家死了,停在家里,这事儿怎么办?还请您拿个主意。”
昨天早上还因为翠翠闹得不痛快,现在有事来求她了,说话也有礼貌了,但偏偏是报的坏消息,她立即伤心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怎么说走就走了?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呢?”
“没有生病,昨天晚上还看见他吃晚饭的,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没有见到他,叫人到他房间去看,他身子都凉了。”
“哦,老人家走得一点都没痛苦,是修来的福分,这是寿终正寝,我们要当成白喜事办。走走走,赶紧到你家去。”
她起床以后,又叫出儿子,如此这般说了一下。
王力点头称是,说:“元帅不在钓鱼城,否则也会像敬重老人一样,给他体体面面安葬的。你们先去和嫂子商量,我叫几个士卒去搭灵堂,安排人守灵。”
三人一起出门,王立到军营去了,王夫人和凤儿两个到青苗屋里商量着怎么办。然后再一起到老关的房间里,老人很安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王夫人对他感激零涕,抛洒了一阵热泪。
王立喊着几个士卒来了,当夜就打起灯笼火把,在半山坡摆设了灵堂。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来吊唁的居然是大将军史炤。他每天起得很早,到这僻静的山坡上练武,看见灵堂,十分意外,便走过来看望。有王立母子两个策划并安排,马青苗如释重担,晚上还好好的睡了一觉,天亮带着儿子过来,让七月在灵堂前磕头。
史将军看见她,伸出大拇指夸奖她深明大义,为一个奴仆大办丧事很是少见。青苗就说,曾经听公爹说过,老管家不仅跟着他出生入死,而且救过他的命,所以早就成为王家的人了。
“老关何止救过王大人的命,于我们都是有恩的,我也要来祭拜一下。”
青苗把老将军拦住了:“使不得使不得,尽管他年长许多,但你们都是一个辈分的人。”
史炤就说等会儿要孙女儿来代他行礼。听王立说马青苗回山来了,安节没有死,十分欣慰,也想来打听一下王坚的情况,只是男女有别,不太方便。现在在灵堂遇见,两人就站在灵堂外面,让马青苗把经过讲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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