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仲像是没听见他们的问话,兀自在地上拍打着:“你们晓得屁呀!国家快完了呀——”
“你们的丞相不是求和成功了吗?”安节问。
“哪里是成功啊!人家忽必烈要回去争夺汗位,没心思在在这里打仗而已……”惠仲说。
安节说:“贾似道向宋理宗告捷,不是说你们打跑了忽必烈,这是空前绝后的战功,你们不是大获全胜了吗?”
“哪里哟,忽必烈撤军要赶回去,留在后面殿军的老弱病残士兵,也不过一百七十多人,丞相,不,贾似道要我们趁机追击,杀了他们,也算不得英武。只是,他扩大战绩百倍,将皇帝蒙在鼓里,欢天喜地,让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他凯旋归来,还封他为卫国公与少师,那欺君之罪可是贾似道犯下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说到这里,惠仲翻过身子,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我冷,冷,求大侠,不,将军,将棉袍还我……”
安节那日气宇轩昂,以为是去下所谓的“战书”,原却来是降书,一肚子恼火,恨不能把满腔怒火从口里喷出来,将那些卖国贼通通烧死。现在,凶手在自己眼前了,怎么能放过他?
青苗想听到更多的机密,装着应允:“你还没把话说完,别忙。告诉我,你去求和,什么条件?”
“就是,阿切——”惠仲打了个喷嚏,然后说话就结结巴巴了,说,条件是宋向元朝称臣,并交岁奉二十万两银、绢二十万匹……
安节问:“皇帝能一点不知道?”
惠仲连连点头:“真的,不知……贾,贾似道……回到回到临安,把,私自订立和约的事,瞒得,严严实实……但是,欠债,总是,要还的……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此话怎讲?”听到他话里有话,安节警惕起来,问他怎么回事?
惠仲冷得打颤,老老实实说了经过。
忽必烈即了大汗位后,想起了在鄂州跟贾似道订下的和议,就派使者郝经到南宋来,要求履行和约议定的条件。郝经到了真州,先派了个副使带信来,要找贾似道。这个副使就是惠仲接待的,再悄悄将这事告诉贾似道。他一听郝经要到临安来,怕他的骗局露馅,先把副使杀了,再派我到真州,带了密令,下令那里的太守把郝经扣了起来……
最后惠仲哭起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忽必烈的,使者,一去,不回,郝经,又是他,得力,助手……你说,他能不,气得,要命吗?一定,很快,就要,打来了……现在,他是皇帝,大权 ,在握……刘整,又帮他,出主意,撇开,四川,直指,临安……大宋,危矣——”
这么重大的军情,朝廷居然蒙在鼓里。夫妻俩面面相觑,商议着,我们起码要让父亲晓得,怎么把事禀报父亲呢?两人商议着。
惠仲酒全醒了,知道处境不妙,爬起来就要跑。安节一把扯住,他大喊大叫:“救命啊——”
那声音像是孤狼的嚎叫,在荒凉的湖水上飘荡着。
“你他妈还叫救命?差一点把我丈夫害死了,你就是个害人命的家伙——”青苗火冒三丈,冲着惠仲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将他打入水中。那臃肿的身材,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儿,渐渐地,只剩下一些涟漪。西湖恢复了平静,她这才解恨地拍拍手,“安节,我可为你报仇了……怎么了?你犯傻啦?难道你还心疼这个家伙?”
王安节呆呆地注视着水面,被妻子拍了一巴掌,才醒悟过来:“我是在想,还是我回去送信吧。”
“你还能回去?刚才周三追过来,说不定后面还有个李四等着鱼儿上钩……”
“可是,贾似道扣留了郝经,即将会有一场恶战,这么大的事,我们不能听之任之啊?”
“你等等,我去报信吧!”
“你怎么能回去?我都没说遇见你了。”这下该安节喊等等了,他似乎现在才想起来,“你不是在紫阳山吗?怎么跟来了?”
“我傻呀!一个人蹲在深山老林里,我也不放心你,担心你父亲六亲不认,铁面无私,不知道如何处置你呢?”青苗说,“幸亏我跑得快,追上了你们。”
安节说:“一场大病,可能让父亲性格改变了,从来没有这样温情脉脉,处处为我着想,只是,他不愿意,让我去刺杀贾似道,而让我赶紧到常州去赴任。”
“你又要走?还要到常州?”
“不走又如何?”
“钓鱼城已经解围,危险的却是长江中游。忽必烈当时就没有完全撤兵,我一路看过来,依然有蒙古大军云集。再说,刘整已经在为他们训练水军,他们很可能要改变方针,绕过四川,直接进军临安……所以我必须要到到常州上任,现在吃饱了穿暖了,就此别过。”
说着,安节就要走。青苗依依不舍,拉着他不放手。安节就说:“要不,我陪你到山洞住一晚上吧!”
青苗松手了,摇摇头:“不妥,你穿的是别人的衣裤,招风惹雨的,我们恩爱是小,你的性命为大。他们就连死了两个人,岂能罢休?赶紧上路吧!”
好一个知情达理的妻子。安节抱着她,温存了一阵,放手走了。
看他远远离去,青苗心中不安,不对,他去的方向不对,连忙追过去:“你昏了头吧!怎么把路都走错了?”
安节说:“实在还有放心不下的事,贾似道扣留了郝经,这么一桩大事,一定要告诉父亲,让他转告朝廷才是。”
青苗大怒:“岂有此理,你不是说父亲要换防了?一走了之,管他们那么多屁事干嘛?真要是忽必烈再次打来了,让他回钓鱼城去,那里固若金汤,依然可以全家团聚,过上安稳日子的……”
“唇亡齿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国和家都是相通的呀!如果南宋灭亡,钓鱼城一座孤岛,还能安稳几日?”安节劝告妻子。
青苗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走吧,我去。”
“你大门都进不去,怎么送信?”
青苗灵机一动,捡起地上一个东西,说:“你看,这是惠仲的帽子,外面青色,里面白色,白绸上写几个字,裹块石头,轻轻敲开窗户,扔进去,人不知鬼不觉,父亲一看就明白了,这事我保证能办到……”
“我的心肝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安节抱住青苗就啃,脸颊冰冷的,嘴唇是火热的,像烧红的碳一样,引得青苗**上身:“你别惹我了,要不你别走,这一别山高水远的,我们一个在长江头,一个在长江尾,隔得远呢!还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不亲热一下就分手了吗?”
月光下,安节刚毅的面孔泛红了,那是硬憋的,粗糙的大巴掌上下其手,一边又心疼她,说这个地方太冷,要找个避风的地方就好了,还是回山洞吧!
青苗又冷静下来:“不能耽误你赶路啊,紫阳山一去一来太远了……”
安节突然想起来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青苗摇摇头,说自己上岸那以后就去了藕香居,没事的时候只在城里逛逛,西湖边上都很少来。
安节就说,他每天就从城里到城外,跑得多了,见这样子,像是西湖畔的栖霞岭下,这里有个岳王庙。
“岳王?就是那个南宋抗金名将岳飞吗?”
“正是。”
“他埋葬在里?”青苗来了兴致,“既然是千古英雄,到我这里我也要去拜谒一下。”
夫妻两个收拾好东西,安节凭着白日的记忆,带他绕着湖边寻找,一边讲述岳飞之事。
说岳飞被秦桧、张俊等人以“莫须有 ”罪名诬陷,说他是反叛朝廷的罪人。皇帝十二道金牌将他从前线召回,害死在风波亭上。岳飞死前,在供状上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那真是死不瞑目啊。
青苗就问,难道岳元帅就在这里遇害的吗?
安节说不是,是在城里。岳飞遇害后,一个狱卒叫隗顺,知道他是忠良,冒着生命危险,背着岳飞的遗体越过城墙,偷偷埋葬在九曲丛祠旁。2l年后宋孝宗下令给岳飞昭雪 ,以五百贯高价悬赏寻找岳飞的遗体。这么高的赏金,传遍了全国,那个早已经隐姓埋名的狱卒这才知道,岳飞被昭雪了。带人找出遗体,皇帝用最隆重的仪式主持葬礼,重新迁葬在栖霞岭下,以后又追封为鄂王……
“啊,到了——你看,松柏林中,那个有灯火的地方就是岳王庙,旁边就岳坟。”
果然在一处丛林下,看见一座小庙,规模不大,但是房舍整齐,大堂之上,供奉着灵牌。地处荒凉,又是寒冬时分,庙门居然敞开着,没有人影,庙祝该睡觉了吧?门又怎么开的?是否因为岳飞忠勇,谁也不敢深夜来惊扰他,只有上方挂着一盏孤灯伴着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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