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夫妻合力抓细作

“儿子也愿去，否则不会到临安来了，可是，没有圣旨，怎么去得？”安节这时真后悔上了贾似道的贼船，耽误了办正经事。

王坚跟着就要下床。安节问他干什么，他说要找东西。安节起身，给他穿上鞋子，扶着父亲起来，到了屋角，摸黑打开一口箱子，在里面掏了一阵，取出一卷东西递给他：“钦差大人想得周到，说万一见到你交付，可以继续去上任，还有个名正言顺的职务。”

安节接过，抚摸着珍贵的文书，有几分担心：“贾似道如果晓得，怎会放过我？”

王坚摸索着在箱子里掏出自己的衣服，还有一些银两，打成包裹递给他：“你收藏好圣旨，换上干净衣服，只管去。前线缺人，就说自己失足掉水，生病延误了上任时间，这个蟋蟀丞相也管不了那么远……”

“还是父亲想得周到，那孩儿就此别过，自己去了。”

“别忙，”王坚心有预感，父子一别，恐怕难得再见，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温情，“你一定饥寒交迫，先让凤儿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不用不用，”想到还要去紫阳山与妻子告别，一个女人独自在深山老林里，要是遇见豺狼虎豹怎么办？再说，马上又将与她离别，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心一紧，揪成一团，于是说，“父亲，儿子要告辞了——”

“别忙……让我……”王坚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过去，两只手，在儿子脸上摩挲：皮肤粗糙、鼻梁有点扁、方口下鱼鳃一样的下巴尖了，胡须乱糟糟的，额头上一道伤疤，刀砍的，在钓鱼城上分别时还没有，一路过来，受了多少罪啊……摸着摸着，摸出两手泪水。

“父亲，儿子……也能摸摸您吗？”没等父亲答应，一双粗糙的大手，已经触摸到王坚的额头，深深浅浅的纹路如道道山梁，横亘在儿子心头，当中的川字纹，是忧国忧民的思考，颧骨高耸，脸颊瘦削，心思不顺啊……他的巴掌也潮湿了，终于忍不住，趴到父亲肩膀上抽搐，片刻，父子相拥而泣。

“不早了，你该走了……”半响，王坚先清醒过来，见儿子要走，又一把拉住，“有机会回川问件事……”

父亲吞吞吐吐，儿子好青苗地停住：“父亲，何事？”

“我实在不忍说出，但，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问及。”

“只要父亲交代的事，儿子一定……”

“是这样的，”父亲打断儿子的话，“在朝上，我看见贾似道腰上系的一根玉带似曾相识，都是孔雀蓝的底色上七星捧月的样式……”

“那，那不是余玠大人的吗？我那时还小，淘气地去摸他腰带，您打了孩儿，说那是皇上亲赐的，天下无双。”

“当初我们给余大人送葬时，用这玉带给他装殓的，现在怎么到贾似道身上了？群僚也说那玉带来得蹊跷……”

“莫非，莫非……”安节倒抽一口冷气，“如果奸贼派人盗墓取宝，抗战功臣能够死而瞑目吗？爱国军民能不寒心吗？大宋江山还有指望吗？有朝一日奸臣撞在我的手里，非要他小命不可！”

王坚长叹一口气，拍拍他肩膀：“不可不可，现在我们要一致对外，你我的命比他更值钱，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总有向他算账的一天，万万不可冒险，赶紧上任去吧！啊，凤儿说，她找到青苗了，你们既然都在临安，夫妻也见面一下，然后悄悄立即离开临安……”

安节正想要说已经看见青苗的事，就听到前面有人声，王坚更轻声地说：“不好，贾似道的探子，难道他听见什么动静了吗？赶紧走——”

爷儿俩还真听见了一点动静。

原来凤儿在门外站岗，隔着前面巴全住的房间，听不清楚说的什么话。只是王坚从床上下来，开箱子拿东西的声音传来，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后来，两人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听见王坚说“先让凤儿去给你弄点吃的来”，这话是朝着门这边说的，她听见了。

她想，小姐与姑爷住在山洞里，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好苦啊！老爷也叫她去弄吃的东西，马上擅离职守，跑到厨房里，包了咸鸭蛋、腊肉、烧鹅、煎饼要送出去。但是一想，安节就是走，也不会从前面门出来的，一定也是翻窗户出去，只要把这些东西给巴全就行了。于是拿了吃食，悄悄到后院开了后门。

周三本来就是细作，平时抓不到把柄，今日蹊跷：先是阮思聪来，王坚只让两个四川男女伺候；阮思聪走的时候气鼓鼓的，为什么事情不高兴了？然后就是凤儿悄悄出去，深更半夜才回来。跟着，她跑王坚的房里干什么？

尽管，巴全住王坚前面的屋子，要说悄悄话，也不必进去半天不出来呀，一定有事情向王坚禀报。终于不放心，过来看看，就听到后面院子门吱呀的响动，高声问了一声：“谁？”

这一声，把屋里的父子俩惊动了，安节倒退几步，什么话也不说，跪下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王坚探身往外看，浓厚的夜色中深不见底，只有朔风瑟瑟，使他打了个寒颤。

凤儿拿着吃食刚刚跨出后门，听到周三追出来，不得不停住，反过来问：“周三，半夜三更，你叫什么？”

周三问：“凤儿，半夜三更你往外面跑干嘛？”

慌乱中，凤儿手里沉甸甸的，灵机一动说：“我要回去。”

“为什么？”

凤儿抬起手腕，一只玉镯发出冷艳的幽光，顿时有了理由：“巴全提婚，只给我买一只镯子，我要回四川去了。”

“几千里路，你可是说走就能走得掉的？”周三嘴里说着，却扭头四处打量，还是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隐隐听到前面屋侧有脚步声远去，那正是安节从窗口翻出去，望前面跑了。

“什么人？”周三大喝一声，追了过去。

王坚房间，一扇窗户在院落的侧面，打开窗子是一片旷野。安节匆匆翻窗出来，没在意另一面的后门出来人了，听到有人喊叫，扭身望去，月光下一个高大的男人追了过来，好像是从父亲府邸出来的。凭他的本事，十来个有武功的人也不在话下，但在这里开打，势必惊动府里的人，一定会连累父亲。可是如果不理睬他，这家伙一路追赶过来，边跑边喊，也不是件好事，安节犹豫着如何处置？

老槐树的后面人影一晃，突然闪出一个人，从他背后窜了过去，一声不吭，猴到那人背上，跟着塞去一把什么东西。

周三只顾往前面追赶，没听见后面的脚步，正要刚张嘴继续大叫，一把泥土塞进他嘴里，哇，一股腥臭，满嘴泥沙，吐不掉挣脱不了，只有从鼻子里发出哼哼声。

安节本来在看动静，思忖着如何对付？突然就发现追来的人站住不动了，像被鬼掐住似的，也喊不出声音出来，心想莫非是巴全？又一想不对，我从窗子出来的时候，巴全不是翻窗进去了吗？难道他从后门出来了吗？

既然已经被制伏，他大步流星冲过去，一脚将那个家伙踩住，扑倒追他的人反而放了手，像是欣赏他动作一样，歪着脑袋看着。

安节扭住追赶他之人的双手，闻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是他熟悉的亲人的气息。这才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是站在他对面的人身材娇小，抬起身子，失声叫起来：“青苗！”

青苗摇摇手，示意他不要作声。就在这时，凤儿跑出来，正要递上包裹给他，屋子里又跑出了一个人，什么话也不说，扔了一根绳子过来，抢过凤儿手中的包裹，又扔了过来，然后拉着凤儿就要进屋去。

看那清瘦的身影知道是巴全，青苗点点头，但是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又跟着跑过去，轻声问他们。

凤儿出来，贴在墙壁上，低声告诉青苗，这家伙是贾似道的鹰犬，名叫周三专门带着几个下人在家里监听，有一点动静就报告，一定要剪除。

青苗拍拍凤儿的肩膀，要她赶紧回去，敞开后门，睡自己的觉。

凤儿问他怎么办？今晚巴全提亲了，还送了个手镯给她。

青苗泱泱地说：“你收了人家的聘礼，那就结婚好了。”

“那我不是要留在这里吗？”

“你不愿意留在这里吗？”

“我想回去，想七月了，也不能离开你。”凤儿说得动情，眼泪花花的。

“要想回去，明天大张旗鼓和巴全吵一架，明目张胆的说要回去，提着包袱从大门走。”青苗着急了，“婆婆妈妈的，也不看时候，要走就去山洞找我！”

说完甩了她，捡起绳子，协同丈夫，捆绑好地下之人。

周三在地上挣扎着扭动着，忙不迭要把嘴里的泥土吐出来，青苗把他的嘴巴堵住，安节提起他，拖到远离王府的地方，这才问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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