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整齐的条纹。季锡禾站在投影幕布前,指尖停留在最新设计稿的某处,那里被红圈标记出一个明显的色差。
"这个蓝不对。"他第三次重复,声音比平时硬了几分。
裴霁从设计图上抬起头,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Pantone 19-4052 TCX,标准海军蓝。"
"但在这个光线条件下会偏紫。"季锡禾调出昨天拍的样片,"你看过渡区,实际效果更接近——"
"那是你的显示器色准问题。"裴霁打断他,将一叠资料推到桌边,"重新校色后再来讨论。"
空气凝固了一瞬。季锡禾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背带,那是裴霁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声说:"好。"
这个顺从的回答反而让裴霁皱眉。过去两周,自从暴雨夜那个吻之后,季锡禾变得异常...乖巧。不再偷偷记录他的作息,不再"偶然"出现在他家楼下,甚至连惯常的偷拍都停止了——就像个突然戒掉糖瘾的孩子。
太反常了。
"还有事?"裴霁发现季锡禾还站在原地。
"今晚...还去你那里吗?"季锡禾问得很小心,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你说要看《黑水仙》的4K修复版..."
钢笔在纸上划出突兀的一道。裴霁确实忘了这茬。他今晚约了面料商谈事,但季锡禾期待这部电影很久了——上个月就絮絮叨叨说过三遍。
"改天。"裴霁看了眼日程表,"临时有约。"
季锡禾点点头,转身时发梢在阳光里划出一道弧线。太乖了,乖得不像那个会掐着苏茜脖子威胁人的疯子。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裴霁听见外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他等了五秒才开门,看见季锡禾正蹲在走廊捡散落的镜头盖,后颈凸起的骨节像只垂死的蝴蝶。
"摔了?"
季锡禾浑身一颤,镜头盖又滚出去老远。他匆忙去捡,声音闷闷的:"没事..."
裴霁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新鲜伤痕——不是割伤,更像是被什么烫的。他一把抓住那只手腕,将袖子撸上去:三个并排的烟疤,边缘还泛着红。
"解释。"
季锡禾试图抽回手,但裴霁握得更紧了。他低着头,后颈暴露在裴霁视线里,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暴雨夜裴霁曾吻过那里。
"就...习惯了。"季锡禾试图微笑,却比哭还难看,"以前每次我爸..."
"以前?"裴霁声音骤然变冷,"上周三晚上你说去同学家,实际上是见他?"
季锡禾的瞳孔微微扩大,显然没想到裴霁会记得这种细节。一滴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颧骨处与突然涌出的泪水混合。
"他找到学校了..."季锡禾声音开始发抖,"说如果我不给钱,就去你工作室闹..."
裴霁的指节泛白。他早该想到——自从季锡禾开始频繁出现在他身边,那些高利贷怎么可能放过这条肥鱼。
"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锡禾的眼泪终于决堤。他像个突然崩溃的堤坝,整个人颤抖起来:"因为你说过...最讨厌被威胁..."他胡乱抹着脸,却越抹越湿,"而且我处理好了!我...我找到他当年家暴的证据..."
裴霁松开他的手腕。三个烟疤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眼,最新那个甚至能看到焦黑的毛孔。他想起季锡禾锁骨上的星形疤痕,想起他说"记住你每个设计背后的故事比自残更能止痛"时的表情。
这个傻子居然选择回到旧日的止痛方式。
"过来。"裴霁拽着他往办公室走。
季锡禾踉跄着跟上,眼泪还在不停地流。裴霁反锁上门,从抽屉取出医药箱,动作粗暴地给伤口涂药。季锡禾疼得吸气,却咬着唇不敢出声。
"疼就喊出来。"
"不...不疼..."季锡禾抽噎着说,眼泪砸在裴霁手背上,"真的..."
裴霁突然捏住他下巴:"看着我。"
季锡禾湿漉漉的眼睛被迫抬起,里面盛着太多东西:恐惧、羞愧、还有某种近乎绝望的依恋。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一道血痕,和暴雨夜被吻破的是同一个位置。
"听着。"裴霁一字一顿地说,"下次他再出现,第一时间告诉我。"
季锡禾眨眨眼,泪水滚落:"你会...讨厌我..."
"不会。"
"可是——"
"季锡禾。"裴霁打断他,拇指擦过那道血痕,"我吻过一个跟踪我五年的疯子,你觉得我还在乎这点麻烦?"
季锡禾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看起来像被雷劈中,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裴霁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吻的触感——柔软,生涩,带着蜂蜜和血的甜腥。
"那...设计稿..."季锡禾小声问,手指悄悄勾住裴霁的袖口。
"你赢了。"裴霁叹气,"用你选的蓝色。"
季锡禾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像被点亮的星云。他试探性地靠近,将额头抵在裴霁肩上,动作很轻,仿佛随时准备被推开。
"裴霁..."他闷声说,"我以后不哭了..."
谎话。裴霁能感觉到自己的衬衫正在被泪水浸湿。他抬手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发丝比想象中柔软。
"哭包扣十分。"
季锡禾在他肩上偷偷笑了,呼吸透过布料传来细微的暖意。阳光偏移了一度,现在正好照在办公桌的色卡本上——那确实是Pantone 19-4052 TCX,但季锡禾说得对,在特定光线下会微妙地偏紫。
就像这个看似乖顺的疯子,永远藏着令人意外的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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