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镜中人（2）

许明远在晨光中醒来，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鸟鸣啁啾，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昨夜的一切仿佛只是个噩梦——如果他的书桌上没有那个用胶带缠了三圈的红木匣子的话。

他盯着衣柜方向，喉咙发紧。衣柜门微微敞开一条缝，就像他昨晚仓皇逃离时那样。阳光照不到的缝隙里，隐约可见那个红木匣子的轮廓。

"只是心理作用..."许明远用力搓了把脸，起身时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三十二岁的人，身体却像是已经五十岁了。他拖着脚步走向浴室，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才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许明远盯着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昨夜铜镜中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他猛地抬头，确认浴室镜中只有自己一人，才松了口气。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吓得他差点打翻漱口杯。是导师周教授。

"明远，那篇关于江淮地区民间巫术的论文进展如何？"周教授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贯的严肃。

"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正在整理..."许明远走向厨房，刻意避开书房方向。他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却发现本该新鲜的牛奶已经结块变质，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奇怪，昨天刚买的..."

"下周一就是截稿日期了。"周教授提醒道，"对了，你上次提到的'照影术'，我在一本清代县志里找到了相关记载。中午有空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许明远的手一抖，牛奶盒掉在地上，发酸的液体溅在他的拖鞋上。"好，我中午过去。"

挂断电话，他弯腰清理地上的狼藉，却注意到冰箱底部凝结了一层不寻常的霜花——那些冰晶排列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与铜镜边框上的浮雕惊人地相似。

许明远倒退几步，撞上了餐桌。桌上的玻璃杯摇晃着，水面泛起涟漪，倒映出天花板的景象——在水面的倒影中，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他身后。

他猛地转身，厨房空无一人。

"够了！"许明远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别自己吓自己。"他决定把铜镜带到学校给周教授看看，也许只是某种罕见的民俗文物，所有的诡异现象都只是他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

回到卧室换衣服时，许明远发现衣柜门完全敞开了。那个红木匣子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胶带完好无损，但匣子的方向变了——昨晚他明明是横着放的，现在却变成了竖放。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匣子周围的地板上散布着几缕长发，乌黑发亮，绝对不是他自己的。

许明远颤抖着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匣子。匣子比他记忆中沉重许多，仿佛里面装的不是一面铜镜，而是一块石头。他把它塞进双肩包最外层，拉上拉链时，分明听到包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谁？"许明远厉声问道，随即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尴尬。他深吸一口气，拎起背包出了门。

电梯里，许明远感到背包异常沉重，压得他肩膀生疼。金属墙壁映出他憔悴的面容，还有...背包拉链似乎在动？他定睛看去，拉链纹丝不动。

"幻觉，都是幻觉..."许明远喃喃自语。

走出公寓楼时，门卫老张叫住了他："许先生，昨晚您家有客人？"

许明远心头一紧："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凌晨两点多，我值班时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进了电梯。"老张挠挠头，"按了您那层的按钮。我还以为是您女朋友..."

许明远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长什么样？"

"没看清脸，头发很长，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老张突然压低声音，"说来也怪，电梯监控里什么都没拍到。"

阳光明媚的街道上，许明远却感到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摸了摸背包，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包里的铜镜突然变得滚烫，隔着布料灼烧着他的手指。

他慌忙放下背包，拉开拉链。红木匣子烫得吓人，匣盖上的"照影留魂"四个金字正在融化，变成黏稠的红色液体滴落在地。更可怕的是，匣子里传出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声响，伴随着微弱的女子啜泣声。

许明远惊恐地环顾四周，行人匆匆而过，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他颤抖着重新拉上拉链，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学校。

"师傅，开快点。"许明远紧抱着背包，感觉里面的铜镜温度正在逐渐恢复正常。

司机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许明远摇摇头，目光无意间扫过车窗——在玻璃的倒影中，他看见自己身后坐着一个模糊的红衣人影。他猛地回头，后座空空如也。

"到了。"司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许明远付钱下车，双腿发软。校园里人来人往，熟悉的场景让他稍微安心了些。他直奔文学院的办公楼，却在楼梯拐角处撞上了林雨晴。

"明远！"林雨晴扶住摇摇欲坠的他，眉头紧蹙，"你看起来糟透了。"

林雨晴是艺术系的讲师，也是许明远交往半年的女友。她今天穿着淡蓝色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与那个诡异红衣女子截然不同。

"昨晚没睡好。"许明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林雨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额头烫得吓人。"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抱着的背包上，"这是什么？"

"一件民俗文物，正要给周教授看看。"许明远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她想拉开拉链的手。

林雨晴挑了挑眉："神神秘秘的...晚上一起吃饭吗？我新发现一家云南菜馆。"

"好。"许明远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今天穿红色衣服了吗？"

"红色？"林雨晴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蓝裙子，"我最讨厌红色了，怎么了？"

许明远摇摇头："没什么，晚上见。"

告别林雨晴后，许明远来到周教授的办公室。老教授正在翻阅一本泛黄的线装书，见他进来，立刻摘下老花镜。

"你来得正好，我找到了关于'照影术'的记载。"周教授翻开书页，"这是一种源自湘西的邪术，能将活人魂魄封入镜中..."

许明远从背包里取出红木匣子，胶带已经自行脱落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铜镜安静地躺在里面，镜面比昨天更加光亮，边框上的人脸浮雕也更加清晰可辨。

周教授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锁魂镜？"他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铜镜，"咸丰年间，江淮一带有个铜镜匠人赵全，因女儿被当地恶霸逼死，求助于邪道，制作了这种能囚禁人魂魄的镜子..."

许明远凑近细看，突然发现镜框上多了一张新的人脸——赫然是门卫老张描述的那个红衣女子！这张脸比其他浮雕更加鲜活，嘴唇微张，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这镜子你从哪得来的？"周教授严肃地问。

许明远讲述了旧货市场的遭遇，以及昨晚的诡异经历。周教授听完，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民间传说，这种镜子会自行寻找'食物'——也就是活人的魂魄。"周教授指着镜框上的人脸浮雕，"每一张脸都代表一个被吞噬的灵魂。当镜子集齐一百个灵魂时..."

话未说完，铜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从周教授手中跌落。许明远下意识去接，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蔓延至全身。

镜中世界在他眼前展开——那是一个由无数破碎镜面组成的迷宫，每个碎片中都囚禁着一个灵魂。他们无声地尖叫着，拍打着镜面。在最深处，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缓缓转身，这次许明远看清了她的脸...

"明远！明远！"周教授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许明远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铜镜，指节发白。

"你看到了什么？"周教授急切地问。

许明远颤抖着描述所见景象，周教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是镜中世界，也是赵全女儿的囚牢。"周教授翻开县志的一页，"赵全为复仇制作此镜，却不知女儿的灵魂也被困其中，成了镜灵..."

许明远突然想起什么，仔细查看镜框："这里有多少张人脸？"

周教授数了数："九十八个。"

"加上赵全的女儿，就是九十九个..."许明远想起老太太的警告，感到一阵恶寒，"还差一个。"

"必须把这面镜子重新封印。"周教授从书柜取出一卷黄符纸，"趁它还没找到第一百个猎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周教授接起来，脸色骤变："什么？好，我们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声音沉重："门卫老张死了，就在半小时前...死于心脏骤停。有学生看见他死前一直盯着什么东西看，嘴里不停地说'红衣女人'..."

许明远低头看向铜镜，镜框上老张的脸正在慢慢成形，表情惊恐万状。而镜面上，一行血字缓缓浮现：

"第九十九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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