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医院走廊的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沈昭盯着诊室门上[骨科专家]的铜牌,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对话。
“...初步判断是骨肉瘤...需要进一步活检...”
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讨论天气。沈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惨白的天空,要下雪了。
诊室门突然打开,江遇走出来,脸色比墙壁还白。他右手腕上缠着崭新的绷带,X光片袋在左手里微微发抖。
“怎么样?”沈昭迎上去。
江遇扯出一个笑容:“医生说可能...不太好。”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X光片上投下清晰的阴影,那块本该是骨骼的地方,布满蛛网般的侵蚀痕迹。
林教授的书房,CT报告摊在书桌上,像一张死亡通知书。林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角:“昭昭,你知道的,晚期骨肉瘤五年存活率...”
“妈!”沈昭猛地站起来,膝盖撞翻茶杯。褐色的茶渍在报告上蔓延,像正在扩散的癌细胞。
“北京有临床试验,”林教授快速说,”我联系了师兄,他们有一种靶向药...”
沈昭转身往外跑,却被母亲拉住。林教授的手冰凉颤抖:“那孩子...他知道吗?”
窗外,今年的第二场雪开始飘落。沈昭想起初雪那晚江遇睫毛上的雪花,和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时明亮的眼睛。
“他不知道,”沈昭声音沙哑,“他以为只是普通骨膜炎。”
另一边,江遇家里,江教授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堆满烟头。沈昭站在玄关,雪花在他肩头融化。
“叔叔,”他深深鞠躬,“请允许我照顾江遇。”
香烟在沉默中燃烧。最终江教授掐灭烟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北京301医院的入院单。”
沈昭抬头,看见这个总是威严的男人眼眶通红:“他妈妈...十年前也是癌症走的。”
雪下得更大了。江教授的声音混在窗外的风雪里:“那小子今早偷了户口本...说要和你登记。”
沈昭的眼泪终于砸在地板上。
除夕夜的病床上,化疗泵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江遇戴着毛线帽,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他漂亮的鬈发在一周前掉光。窗外不时炸开烟花,映得输液瓶五彩斑斓。
“沈昭,”他突然说,“我们私奔吧”
沈昭正在削苹果,闻言差点划伤手指:“胡说什么。”
“真的,”江遇指向窗外,“就现在。打车去机场,随便买张能最快起飞的票...”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沈昭突然俯身抱住了他。苹果滚落在地,消毒水味掩盖下,江遇身上依然有那种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等你好了,”沈昭贴着他耳边说,“我们就去看极光。”
江遇笑起来,胸腔震动传到沈昭胸口:“那就这么说定了...挪威还是冰岛?”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看到两个少年头靠着头,正在手机上查极光攻略。病床上的那个精神奕奕地讨论着要带多少胶片相机,仿佛他们计划的不是遥远的旅行,而是明天就能实现的郊游。
半夜十二点,新年钟声响起时,江遇已经睡着了。沈昭站在窗前,看着雪花在黑暗中飞舞。手机震动,母亲发来消息:
[靶向药批下来了。新年快乐,昭昭。]
远处传来欢呼声,烟花在夜空绽放。沈昭轻轻握住江遇的手,那只曾经投出完美三分球的手,现在静脉上布满针孔。
“新年快乐,”他低声说,“我的小太阳。”
病床上,江遇在梦中勾起嘴角,仿佛听见了这句告白。窗外,新年的雪无声落下,覆盖了所有欢笑与泪水。
靶向药治疗的第三周早上,沈昭在病房陪护椅上醒来,脖颈因别扭的睡姿而僵硬。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划出金色的条纹,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病床……
江遇正偷偷把输液速度调快。
“你干什么?”沈昭一个箭步冲过去调回正常流速。
“这瓶氨基酸太慢了,”江遇撇撇嘴,“我想早点打完去楼下看樱花。”
他的脸颊因为药物副作用浮肿着,但眼睛恢复了少许神采。床头挂着的最新CT片显示,肿瘤阴影略微缩小,靶向药起了作用。
沈昭拧了湿毛巾给他擦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江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今天感觉特别好,真的。”
阳光落在江遇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沈昭喉结动了动,最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盒子:“生日快乐。”
江遇瞪大眼睛:“今天不是...”
“预支的。”沈昭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素银戒指,“等你好了再正式送。”
戒指内圈刻着彼此名字的首字母,镶嵌着一粒极小的蓝宝石,是沈昭用竞赛奖金和整整三个月家教收入买的。江遇把刻着“S”的那枚套进无名指,对着阳光看了又看。
“现在能亲新郎了吗?”他笑嘻嘻地问。
沈昭低头吻他,尝到药味的苦涩和牙膏的薄荷香。这个吻很轻,却让他的心脏疼得发颤,江遇的脉搏在唇下跳动,那么真实,又那么脆弱。
医院后花园的樱花树下,江遇坐在轮椅上,膝盖盖着沈昭的校服外套。春风拂过,花瓣如雪般落在他们肩头。
“我昨晚梦见小时候了,”江遇仰头看花,“梦见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蹲在雪地里救蚂蚁。”
沈昭把戒指穿进银链,挂回江遇脖子上,化疗导致的手指浮肿让戒指已经无法取下。冰凉的金属贴在他锁骨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沈昭,”江遇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一片花瓣落在江遇唇上。沈昭伸手拂去,指尖感受到温热的吐息:“没有如果。”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怯生生地递给江遇一朵蒲公英:“哥哥,给你许愿。”
江遇笑着吹散绒毛,阳光穿透纷飞的种子,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昭偷偷拍下这一刻,照片里的江遇闭着眼睛微笑,睫毛上沾着蒲公英的闪光。
深夜病房内监测仪的滴答声中,沈昭伏在床边浅眠。突然的抽气声惊醒了他,江遇蜷缩着身体,冷汗浸透病号服。
“疼...”他咬着嘴唇,指节攥得发白。
沈昭按下呼叫铃,同时紧紧抱住颤抖的身体。江遇的呼吸喷在他颈间,滚烫得像烙铁:“药...不起作用了...”
值班医生冲进来注射止痛剂。药物起效后,江遇瘫软在沈昭怀里,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在两人之间,留下一道浅痕。
“戒指...”江遇气若游丝,“帮我...保管...”
沈昭摘下银链,将两枚戒指串在一起。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某种微型编钟在演奏离歌。
窗外,樱花在夜风中纷扬。有些花朵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经开始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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