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篮球场边的冰可乐

高中一年级，盛夏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像心跳一样鼓噪。  

沈昭坐在场边的树荫下，膝盖上摊着物理习题集，却一页也没翻动。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江遇穿着鲜红的7号球衣，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传球！这边！"  

江遇的声音穿透夏日的热浪。他跃起接球，手腕一翻，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

“唰！”

空心入网。场边响起一阵欢呼，几个女生兴奋地交头接耳。江遇笑着抹了把汗，转头看向沈昭的方向，眼睛弯成月牙。  

沈昭立刻低头假装做题，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喂，学霸，”江遇在他面前蹲下，身上蒸腾着热气，“物理题比我好看？”

沈昭合上习题集，从书包里掏出冰镇可乐：“给。”

“哇！救命恩人！”江遇接过可乐，迫不及待地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发出满足的叹息。他拉开拉环时泡沫溢出来，沾湿了手指，“要不要喝一口？”

沈昭摇头，却看见江遇已经仰头灌了大半瓶。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一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消失在领口深处。  

“下周联赛决赛，”江遇用球衣下摆擦汗，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腹，“你来不来看？”

“要补习。”

“又是补习，”江遇撇撇嘴，突然凑近，“该不会是有女生约你吧？” 

太近了。沈昭能数清江遇睫毛上挂着的汗珠，能闻到他身上阳光、青草和碳酸饮料混合的气息。他的耳根开始发烫，下意识往后仰了仰：“是物理竞赛班。”  

江遇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起来：“知道了，未来的科学家。”他站起身，把空可乐罐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走啦，继续训练！”

沈昭看着江遇跑回球场，7号球衣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面鲜红的旗帜。  

放学后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沈昭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望着如注的雨幕。他没带伞，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突然被人拽住手腕。

“发什么呆？”

江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校服外套顶在头上，形成一个小小的遮蔽空间：“一起跑？”

没等沈昭回答，江遇已经拉着他冲进雨中。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但相贴的手腕处却烫得惊人。他们跑过操场，跑过樱花道，水花在脚下溅起。  

到自行车棚时，两人都湿透了。江遇的刘海贴在额前，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他喘着气大笑：“像不像电影里的场景？”

沈昭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别的什么。他看着江遇湿漉漉的笑容，突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  

“给。”江遇从书包里掏出一件干爽的T恤，“换上吧，别感冒了。”

沈昭愣住：“那你呢？” 

“我没事，"江遇眨眨眼，“反正我家近。” 

他们躲在自行车棚的角落换衣服。沈昭背对着江遇，却能清晰地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当他套上那件带着江遇体温的T恤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穿上了另一个人的皮肤。  

“沈昭，”江遇突然说，“下周的比赛，我会赢的。”

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沈昭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却笑容明亮的少年，轻声说：“我知道。”

一周后。

沈昭站在体育馆最后一排。  

他终究还是来了，翘掉了物理竞赛班。场上的比分咬得很紧，最后十秒，两队平手。  

“江遇！江遇！”全场欢呼震耳欲聋。  

7号球员带球突破，在终场哨响前跃起。

篮球在空中旋转，划出一道决定命运的弧线。  

球馆的灯光刺眼得让人眩晕。  

沈昭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栏杆。记分牌显示78:78，比赛还剩最后8秒。江遇持球突破，对方两名防守队员立刻包夹上来。  

“江遇！这里！”队友在侧翼大喊。  

但江遇没有传球。他一个急停变向，球鞋在地板上擦出尖锐的声响。防守队员失去平衡的瞬间，他猛然加速，像一尾红鲤冲破水网。  

5秒。  

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沈昭屏住呼吸，看着江遇跃起，他的身体在空中舒展，球衣下摆扬起，露出紧绷的腰腹线条。  

3秒。  

篮球离手的刹那，对方中锋的手掌重重拍在江遇手腕上。  

“嘟——！”

哨声与终场铃同时响起。球在篮筐上弹了两下，最终落入网中。  

“81:78！红队获胜！”

欢呼声如海啸般爆发。队友们一拥而上，把江遇高高抛起。他大笑着仰头，汗水在聚光灯下晶莹闪烁，目光却越过人群，准确找到了站在角落的沈昭。  

赛后更衣室，沈昭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江哥最后那个绝杀太帅了！”

“裁判要是不吹犯规也能进！”

“请客请客！”

门突然打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江遇头发还滴着水，脖子上挂着毛巾，看到沈昭时眼睛一亮：“你真的来了！”

他转身朝更衣室里喊：“你们先走！我有人等！”

队友们发出意味深长的起哄声。江遇笑着推了他们一把，抓起书包挤出来，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薄荷香。  

“物理天才翘课来看我比赛，”他凑近沈昭耳边，呼吸带着运动后的热度，“我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沈昭耳根发烫，递过一瓶运动饮料：“只是顺路。”

“骗人，”江遇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竞赛班在实验楼，和体育馆完全相反方向。”

他们沿着夕阳笼罩的走廊慢慢走。江遇的球鞋踩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水痕，沈昭的影子叠在旁边，像两个依偎的剪影。  

“其实...”沈昭突然开口，“我带了摄像机。” 

他从书包里取出小型DV，屏幕里正在回放最后8秒的绝杀。江遇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

“站在高处的优势。”沈昭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江遇腾空的瞬间，阳光透过体育馆天窗洒在他身上，整个人如同在发光。  

江遇突然沉默下来。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沈昭以为他生气了。  

“沈昭，”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如果我以后打不了篮球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沈昭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江遇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伸手揉乱沈昭的头发，“走啦，请你吃冰！就当是...谢谢你来当我的幸运符。”

他转身走向楼梯口，却没看见身后沈昭怔忡的表情。DV屏幕暗下去之前，隐约可见江遇揉手腕的细微动作，那个被犯规的瞬间，他的右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过。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交错的光影里，有些疼痛正在沉默地生根发芽，而有些心意，却像夏日晒透的果实，即将迎来甜蜜的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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