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雪,年少的将军依旧独自徘徊。
满天飘雪。
鹅毛雪片混着冰碴灌进陆颂淮的领口时,他正跪在乱葬岗的尸堆里扒拉乔邈之的残躯。
他呼出的热气很快便融入风雪之中,飘渺如烟。
将军甲胄结满冰棱,每动一下都像被刀刃刮骨。他极力想要避开去看雪中了无生气的丞相,此刻护心镜映出的人影却比腐尸更可怖。
陆颂淮突然想起乔邈之生前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像洁白素雅的淡梅,总是纤尘不染。
死后怎能让他如此狼狈的躺在雪地中?
不可不可,他想到这急忙小心翼翼的掀开裹尸布。
"丞相……别担心...末将这就给您擦干净..."
少年颤抖着手去抹乔邈之脸上的血污,可冻僵的指尖刚碰到皮肉就戳进溃烂的伤口。
他触电般缩回手,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将裹尸布盖好。
雪粒子击打在那截裸露的喉骨上,那里还留着今晨因为没处理好闹事的群众而被萧璟逸掐出的青紫指痕。
突然狂风掀起裹尸布,陆颂淮发疯似的扑上去压住。他看见乔邈之破碎的胸腔里积满新雪,像塞着团团的素色棉絮,那是丞相最爱在奏折里夹的雪梅笺,总说"白雪最宜掩污秽"。
此刻寒梅混着脏器碎块从指缝溢出,竟比诏书上的朱砂更艳三分。
“对不起”他突然哽咽着开口,陆颂淮一直都不敢哭,只有直到彻底没有人在了,他才敢,
才敢跪下来悄悄的落几滴眼泪。
"末将连您的全尸都护不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少年将军突然扯开战甲,将冻成绛紫色的胸膛贴上尸身。滚烫的泪珠砸在乔邈之空洞的眼窝里,瞬间凝成冰晶:
"您罚罚我吧...您看我跪在雪地里满身狼藉多么有失规矩,您起来教训我好不好?
陆颂淮多么希望乔邈之还能竹柏一般站在他面前,蓝色的眸子泛着悠悠的光泽。
含笑教训一句,
“好没规矩。”
话音被呼啸的北风绞碎,他发狠撕下袖袍裹住丞相支离的双手,却发现那截曾执笔安天下的手腕,此刻正以一个令人怜悯的角度垂在雪地里。
五指皆泛青,已经冻僵了。
远处传来豺狗的嚎叫,陆颂淮猛地抽出佩刀。刀刃映出他猩红的眼,居然像极了萧璟逸赐死叛军时的癫狂:"滚!谁敢碰他!"
又是一阵凛冽寒风起,刮的小将军猛的缩起了肩膀。
嘶吼震落松枝积雪,簌簌落雪声里,他恍惚仿佛又听见乔邈之被他凌迟时最后的嘱托:"...活着...救救百姓……"
少年突然瘫软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鲜血混着雪水渗进乔邈之散落的发间,像是丞相在寒冬里淌出的最后一滴泪。
他颤抖着捧起沾血的碎玉。
这是从乔邈之本来约定好的暗哨,本该在兵变成功时吹响,如今却嵌着森森白光。
"末将这就去宰了那暴君..."陆颂淮踉跄起身的瞬间,雪地里突然亮起点点幽蓝磷火。飘摇的鬼火映出雪地上蜿蜒的血痕,竟组成了乔邈之生前最常写的"忍"字。少年将军突然跪地狂笑,完全失去了平常一副唯唯诺诺,不惹是非的姿态,瞳孔映血色癫狂。
笑声惊起寒鸦,振翅声里混着他狠厉的誓言:"
“乔丞相,我一定会为你报仇血恨。”
从那以后,那个处处委屈示弱的小将军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深沉而寡言。
“乔邈之,我们回家”
满天的飞雪呼啸着淹没了他破碎的尾音。
不过是个孩子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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