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最后定格在"89"这个数字上。舒蕴宁盯着那个用红色粉笔写得格外醒目的数字，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发什么呆呢？"周易用笔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声音压得很低，"老班往这边看了。"

舒蕴宁猛地回神，发现班主任确实正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教室后排。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在认真做笔记。周易的草稿纸上却推过来一张小纸条："昨晚又熬夜了？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

她看着那行字，鼻头突然一酸。昨晚她确实没睡好，但不是因为学习。三天前父母告诉她，已经为她安排好高考后去英国留学的事宜，连学校都已经申请好了。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将她对未来所有的美好想象都砸得粉碎。

"我没事。"她在纸条上写道，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就是有点累。"

周易皱了皱眉，在纸条上迅速写下："放学后等我，有东西给你。"

下课铃响起时，舒蕴宁正盯着窗外发呆。三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将她的笔记本照得发亮。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周易还只是普通同学，偶尔会在图书馆碰见。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后自己会为可能与他分离而如此痛苦。

"走啦。"周易已经收拾好书包，站在她桌前，"去老地方？"

舒蕴宁点点头，机械地收拾着书本。她故意放慢动作，希望时间能走得再慢一点。每分每秒都变得珍贵起来，可她不能说为什么。

他们所谓的"老地方"是学校后门的一家奶茶店。老板认识他们，每次都会给"小情侣"留靠窗的位置——尽管他们从未承认过这种关系。今天店里人不多，他们坐下后，周易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给你。"他推过来，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

舒蕴宁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分门别类整理的各科复习资料，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重点部分还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出。最让她心头一颤的是，每个知识点旁边都有周易手写的"舒式记忆法"——他根据她的思维习惯特别设计的记忆技巧。

"你..."她的声音哽住了，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那些字迹，"为什么要做这个？"

周易挠了挠头，耳尖微微发红："我看你这几天状态不好，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想着如果能帮你减轻点负担..."他顿了顿，"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考进C大的吗？"

舒蕴宁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C大是他们共同的梦想，从高二开始就约定好的目标。可现在，这个约定即将成为泡影。她死死咬住下唇，生怕自己会失控说出真相。

"怎么了？"周易慌了，手忙脚乱地递纸巾，"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

"不是..."舒蕴宁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我只是...太感动了。"

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崩溃。这份倾注了周易全部心意的礼物，此刻却像一把刀，狠狠扎在她心上。她多希望能告诉他真相，可她不能。父母明确表示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没有商量余地。而且，她不忍心在高考前影响周易的情绪。

"傻瓜。"周易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

他的手指温暖干燥，触碰她脸颊的瞬间，舒蕴宁几乎要脱口而出："我要走了。"但她最终只是低下头，假装整理那些资料，让垂下的头发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周，舒蕴宁的状态越来越差。她白天在学校强打精神，晚上回家却整夜失眠。父母已经开始准备她的留学材料，时不时会提到"到了英国后要注意什么"。每次听到这些，她都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周易的复习资料确实帮了大忙，但她无法集中精力。课堂上老师讲解的内容，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做习题时，眼前总浮现出机场离别的场景。更糟的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周易，害怕相处越多，离别时就越痛苦。

"舒蕴宁！"物理老师突然提高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这道题你上来做。"

她茫然地站起来，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她。黑板上的题目她甚至没听清是什么。求助地看向周易，他正用口型提示她，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会。"她低声说。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物理老师失望地摇摇头："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两个月了，这种状态怎么行？下课来我办公室。"

舒蕴宁机械地点头坐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下课后，她被物理老师训了整整二十分钟，出来时发现周易靠在走廊栏杆上等她。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她重复着这句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谎言。

周易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说："我们翘掉下午的课吧。"

"什么？"舒蕴宁瞪大眼睛，"马上就要模拟考了！"

"正因为如此。"周易的语气异常坚定，"你需要休息，需要换个环境。再这样下去，你会垮掉的。"

舒蕴宁想拒绝，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她想逃离，哪怕只有几个小时。最终，她点了点头。

他们去了城郊的一个小公园。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但阳光很暖。周易买了两个冰淇淋，他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谁也没提学习和高考的事。

"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吗？"周易突然问。

舒蕴宁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在图书馆，你差点把水洒在我的书上。"

"那是因为你突然转身。"周易笑着抗议，"我当时紧张得要命，连道歉都结巴了。"

他们回忆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舒蕴宁感觉胸口的那块大石头似乎轻了一些。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忘记即将到来的离别。

"不管发生什么，"周易突然认真地看着她，"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对吧？"

舒蕴宁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多希望能点头说是，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她只是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冰淇淋。

回学校的路上，周易一直试图逗她开心，可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时光不多了。晚上回到家，母亲正在整理她的英语成绩单。

"雅思成绩单要寄给学校了。"母亲头也不抬地说，"签证材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舒蕴宁站在门口，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可怕。

"妈，"她鼓起勇气，"我能不能...高考后再决定？"

母亲终于抬起头，眉头紧锁："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种话？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吗？英国那边的手续都办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母亲打断她，"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高考，别的事情不用操心。"

舒蕴宁默默回到房间，关上门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拿出手机，看着锁屏照片——那是去年冬天她和周易在雪地里的合影。照片里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烦恼。

第二天是全市统一的模拟考试。舒蕴宁整晚没睡好，脑袋昏沉得像灌了铅。第一科是数学，她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明明都是周易帮她复习过的类型，可大脑就是无法正常运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答题卡上还留着一大片空白。

交卷铃响起时，舒蕴宁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走出考场，她听到周围同学讨论着题目，每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知道这次肯定考砸了，而更可怕的是，这还不是结束，后面还有三科等着她。

第二科语文，她的作文写到一半就写不下去了，脑子里全是父母安排的各种留学事宜。监考老师收卷时，她看到自己的试卷上还有大片空白。

下午的英语和理综更是噩梦。舒蕴宁机械地填着答题卡，感觉整个人都漂浮在空中，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冲出教室的。

走廊上挤满了刚考完的学生，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着试题。舒蕴宁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加快脚步，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舒蕴宁！"

她听到周易在身后喊她，但她没有停下。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出教学楼，一直跑到操场后面的小树林才停下来。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是她心情不好时常来的地方。

舒蕴宁靠着一棵树滑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大哭。所有的压力、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恨自己的软弱，恨父母的不理解，更恨命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拆散她和周易。

"找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舒蕴宁抬头，看到周易站在面前，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跑着找过来的。她想站起来逃走，可双腿软得没有力气。

"走开..."她哽咽着说，"别管我..."

周易没有动，只是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不是学习压力那么简单，对不对？"

舒蕴宁摇头，泪水不断涌出。她不能告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毁了他的高考。可内心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撕裂。

"我...我不能..."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下一秒，周易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舒蕴宁僵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快而有力，和她的一样。

"不管发生什么，"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在这里。"

这个拥抱如此温暖，如此安全，舒蕴宁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回抱住周易，将脸埋在他肩头，哭得像个孩子。他们就这样抱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心跳声在彼此耳边回响。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舒蕴宁知道，这一刻的感受她会永远记得——周易的体温，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还有那种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觉。

因为在这个拥抱里，她同时拥有了全世界，又即将失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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