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枕梦3· 木屑与星轨

下午三点，林星遥坐在回廊的藤椅上整理观测笔记。太湖上吹来的风带着水汽，轻轻翻动纸页。她伸手按住纸张，笔尖在"双子座流星雨峰值数据"一行字上顿了顿，突然听到后院传来有节奏的"笃笃"声。

她放下笔，循着声音走去。后院工棚里，陆枕河正俯身在一块木料上划线，木工铅笔在他指间灵活转动。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道光柱，细小的木屑在光柱中飞舞。

"打扰了。"林星遥站在门口，手指轻轻敲了敲木门框。

陆枕河抬头，几粒木屑从他发梢掉落。他放下铅笔："数据整理完了？"

"嗯，刚发回研究所。"她走进工棚，好奇地看着工作台上散落的工具，"你在做新的茶点模具？"

"试试看。"他拿起一块半成品的木料，上面已经刻出浅浅的凹槽，"猎户座的腰带部分总是容易断裂。"

林星遥凑近看了看，发丝垂落在木料上。陆枕河伸手轻轻拂开，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廓。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抱歉。"他转身去拿刨子，耳尖微微发红。

"没关系。"林星遥假装研究墙上的工具，心跳突然加快，"这些工具看起来都很古老。"

"大多是祖上传下来的。"他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凿子，"这个用来雕刻星芒纹样特别顺手。"

她注意到墙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架，上面固定着复杂的齿轮结构："这是什么？"

"星轨模拟器。"陆枕河走过去，轻轻转动其中一个齿轮，"可以演示木星和土星的相对运动。"

林星遥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自己做的？"

"嗯。"他调整了几个齿轮的位置，"不过精度不够，只能演示大概轨迹。"

她凑过去仔细观察，发梢扫过他的手臂："这个传动比设计得很巧妙啊。"

"你也懂机械？"

"大学选修过。"她伸手碰了碰最外圈的齿轮，"如果在这里加一个减速装置，应该能提高精度。"

陆枕河眼睛一亮："有道理。"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正好有这个。"

盒子里是几个精致的铜制齿轮。林星遥拿起一个对着光看，齿尖闪着细小的光芒："好精致。"

"去年修复古钟时剩下的。"他接过齿轮，手指在木架上比划着安装位置，"你觉得装在这里怎么样？"

"再往左一点。"她不自觉抓住他的手腕调整位置，"对，就是这个角度。"

两人的手在木架上短暂相触，又同时松开。陆枕河轻咳一声，开始固定齿轮。林星遥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发现他皱眉时右眼角会出现一道很浅的细纹。

"好了。"他转动主齿轮，整个装置平稳运转起来，"果然顺畅多了。"

"真厉害。"林星遥由衷赞叹，"你平时就靠这些研究天文？"

"业余爱好。"他拿起锉刀修整齿轮边缘，"比不得你们专业的观测设备。"

"但更有温度。"她脱口而出，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说，手工做的东西感觉不一样。"

陆枕河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看了她两秒："要试试吗？"

"什么？"

"刻星星。"他递来一把小巧的刻刀，"从最简单的北斗开始。"

林星遥接过刻刀，刀柄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我可能会搞砸。"

"木头很宽容。"他推来一块平整的木板，"刻坏了可以磨掉重来。"

她小心翼翼地下刀，木料却突然打滑，刻刀差点划到手。陆枕河及时握住她的手腕："角度不对。"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稳稳地引导着她的动作："刻直线时刀要立起来些。"

林星遥屏住呼吸，跟着他的力道慢慢移动刻刀。木屑簌簌落下，一道清晰的刻痕逐渐成形。

"就是这样。"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我好像找到感觉了。"她试着独自刻下一刀，这次木料乖乖地留下笔直的痕迹。

陆枕河松开手，却没有走开，站在一步之外看着她笨拙但认真地刻出七个小点。阳光透过工棚的缝隙，在他们之间的木屑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陆枕河。"她突然喊他。

"嗯？"

"你为什么对星星这么了解？"

他拿起一块木料开始打磨边缘："小时候经常跟着祖父观星。他是古建筑修复师，常说'建筑是地上的星辰'。"

"所以你也成了古建筑修复师？"

"算是家学。"他停下打磨的动作，"后来发现，修复古建筑和观测星星很像。"

"哪里像？"

"都需要耐心。"他看向她正在雕刻的木板，"等待木头干燥的时日，和等待流星划过的时间，本质上是一样的。"

林星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低头雕刻。不知不觉间，夕阳西斜，工棚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差不多了。"陆枕河点亮工作台上的油灯，暖黄的光晕在他们之间扩散。

林星遥举起自己的作品——一块歪歪扭扭但勉强能辨认出北斗形状的木板："好像不太好看。"

"第一次已经很好了。"他接过木板，用砂纸轻轻打磨边缘，"留作纪念？"

"可以吗？"

"当然。"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放这里。"

她接过木盒，发现盒底刻着一行小字："星辰不语，自有光辉。"

"这是......"

"祖父常说的话。"他低头整理工具，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林星遥轻轻抚摸那行字迹，突然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陆枕河抬头，嘴角微微上扬："饿了？"

"有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光顾着刻木头，忘了时间。"

"张师傅应该准备好晚饭了。"他放下工具，"今天有太湖银鱼羹。"

"太好了。"她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路况怎么样了？"

"工程队说还要一天。"他关掉油灯，工棚陷入昏暗，只有月光从门口洒进来，"你急着回去？"

"倒也不是。"她跟着他走向主屋，"只是怕打扰太久。"

"不会。"他在门口停下脚步，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我很高兴有人能一起讨论星星。"

林星遥仰头看他，发现他眼里映着月光，明亮又温柔。她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那......明天还能继续教我刻木星吗？"

"只要你愿意。"他轻声回答，"我有很多星星可以教你刻。"

夜风拂过回廊，带着湖水的气息。两人并肩走向亮着灯的主屋，影子在地上交叠又分开，像两颗缓缓靠近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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