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生香6· 灯影叠衣

周三下午，博物馆的闭馆铃声刚响，沈青梧就快步走向大厅。她今天特意换了一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头发用木簪松松挽起。修复室的同事王晓琳见状挑了挑眉："哟，今天这么正式？"

"特展预展嘛。"沈青梧低头整理袖口，"总要有点仪式感。"

王晓琳意味深长地笑了："江先生什么时候到？"

沈青梧耳尖微热："应该快了......"

正说着，保安老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老师，你的客人到了！"

沈青梧抬头，看见江云深站在安检处，一身深灰色立领中山装，手里还捧着一个细长的木盒。他今天似乎特意打理过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

"久等了。"江云深走到她面前，递上木盒，"一点心意。"

沈青梧接过盒子，沉甸甸的："这是......"

"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卷装裱精美的丝绸，展开后竟是一幅缂丝仿制的《蕉荫仕女图》局部，正是沈青梧修复的那部分裙裾纹样。缂丝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每一根丝线都栩栩如生。

"这太贵重了......"沈青梧的手指轻轻抚过丝面。

"只是样品。"江云深轻描淡写地说，"正好练习技法。"

王晓琳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叹道："天啊，这得织多久？"

"半个月吧。"江云深看向沈青梧，"喜欢吗？"

沈青梧点点头，小心地卷起缂丝："我会好好收藏的。"

"别急着收起来。"江云深帮她合上盒子，"今天特展不是有明代服饰吗？正好可以对比一下。"

三人一起走向特展厅。路上，王晓琳故意落后几步，冲沈青梧挤了挤眼睛。沈青梧假装没看见，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特展厅已经布置妥当，几件珍贵的明代服饰在恒温展柜中静静陈列。沈青梧带着江云深一件件参观，不时交流专业意见。

"这件礼服的下摆纹样......"沈青梧指着展柜，"和我们修复的那幅画上的很像。"

江云深凑近观察："确实，都是八达晕锦的变体。"他突然指向一个细节，"不过这里的金线用法很特别。"

沈青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真的！这个细节在画上已经模糊了......"她立刻掏出笔记本记录，"明天得重新检查一下。"

参观过半，博物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随后整个特展厅陷入了黑暗。

"怎么回事？"王晓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可能是电路问题。"沈青梧摸出手机，"我去看看......"

"别动。"江云深的声音很近，"小心撞到展柜。"

几束手机电筒光陆续亮起。沈青梧打开自己的手电，发现江云深就站在她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各位不要惊慌。"王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备用电源马上启动。"

就在这时，江云深突然拉着沈青梧走到中央展区："趁现在，给你看个东西。"

他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设计图："这是我们新设计的婚服，纹样参考了万历皇后的常服。"

沈青梧借着手机光仔细查看："这个缠枝莲纹......"

"眼熟吗？"江云深轻笑，"就是你上周修复的那幅画上的。"

沈青梧惊讶地抬头："你特意......"

"江先生！"王主任的声音打断了她，"正好你在，能帮忙看看这个投影设备吗？说是要展示服饰细节......"

江云深应了一声，对沈青梧低声道："待会儿继续。"

备用电源很快启动，展厅重新亮了起来。工作人员调试着投影设备，却怎么也显示不出图像。

"让我试试。"江云深接过数据线，三两下重新连接了接口。屏幕立刻亮了起来，显示出精美的服饰细节图。

"太感谢了！"王主任松了口气，"接下来是新品展示环节，江先生要不要介绍一下？"

江云深看了沈青梧一眼，点点头走上临时搭建的小舞台。投影仪将华美的婚服图案投映在他身后的幕布上，引得在场众人惊叹连连。

"这件婚服的纹样，"江云深的声音沉稳有力，"临摹自沈青梧老师上周修复的万历皇后常服图案。"

聚光灯突然转向沈青梧，她措手不及，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睛。

"在此特别感谢沈老师的专业指导。"江云深继续说道，目光直视着她，"没有她的帮助，这件作品不会如此完美地还原历史细节。"

掌声响起，沈青梧的脸热得发烫。王晓琳在一旁偷笑，用手肘轻轻推她。

展示结束后，宾客们移步茶歇区。沈青梧找到正在整理资料的江云深："你刚才......"

"实话实说。"江云深合上文件夹，"那幅画的细节确实帮了大忙。"

沈青梧抿了抿唇："谢谢你的缂丝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江云深看了看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本来要参加后续的研讨会......"沈青梧犹豫了一下，"不过主要部分已经结束了。"

江云深会意："那不如去吃点东西？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江南菜。"

沈青梧点点头："我去和王主任说一声。"

十分钟后，两人走在博物馆后巷的石板路上。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梧抱着装有缂丝的木盒，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那件婚服......"

"嗯，下个月有个传统服饰展。"江云深解释道，"我们准备了几套历代婚服复原作品。"

"所以是展品？"

"对。"江云深侧头看她，"你以为是什么？"

沈青梧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她加快脚步，"那家店在哪个方向？"

餐馆是个雅致的小院，老板显然认识江云深，热情地将他们引到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池荷花，在暮色中摇曳生姿。

点完菜，江云深从包里拿出一个锦囊："还有个小东西给你。"

沈青梧接过锦囊，倒出一枚精致的铜制书签，上面镂空雕刻着缠枝莲纹。

"这是......"

"和婚服配套的设计。"江云深指着纹样，"一模一样的图案。"

沈青梧将书签举到灯下观察，铜制的纹路在灯光中投下细密的光影，落在她的脸颊上。

"真漂亮。"她由衷赞叹，"你们准备了多少套婚服？"

"五套，从唐到明。"江云深给她倒了一杯菊花茶，"最费功夫的就是明制这套，光金线就用了三种。"

他们聊着展览的筹备情况，菜陆续上齐。沈青梧发现江云深点的都是清淡的江南菜，很合她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她夹了一块龙井虾仁。

"猜的。"江云深也夹了一筷，"你办公室的茶杯里总是泡着绿茶。"

沈青梧惊讶于他的观察力，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是王主任发来的消息，说明天有个紧急会议要讨论今天发现的纹样细节。

"工作？"江云深问。

沈青梧点点头："王主任说明天要讨论那个金线纹样......"

"我明天没事，可以一起去。"江云深自然地接话，"正好有些细节想再确认一下。"

沈青梧放下手机："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江云深给她添了茶，"我对那个纹样也很感兴趣。"

饭后，江云深坚持送她回家。夜色已深，路边的街灯一盏盏亮起。沈青梧抱着木盒和锦囊，突然觉得这一天的经历有些不真实。

"到了。"江云深在小区门口停下，"明天几点？"

"上午十点。"沈青梧想了想，"要不我们在博物馆门口碰面？"

"好。"江云深点点头，"晚安。"

"晚安。"

沈青梧转身要走，江云深突然叫住她："沈青梧。"

"嗯？"

"今天的旗袍，"江云深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很适合你。"

路灯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沈青梧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轻声道："谢谢，你的中山装也很......好看。"

江云深笑了，挥挥手转身离去。沈青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怀里的木盒传来淡淡的檀香气息。

回到家，她将缂丝画小心地挂在书房墙上，铜制书签则放在常看的专业书籍里。月光透过纱帘，在缂丝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那些精细的纹路仿佛在夜色中活了过来。

沈青梧轻轻抚过丝面，突然发现右下角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字："梧"。她凑近确认，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云深发来的消息：

"明天见。记得带那本《明代服饰纹样考》。"

沈青梧回复："好，明天见。"

放下手机，她再次看向墙上的缂丝画。灯光与月光交织下，画中的仕女裙裾仿佛在轻轻摆动，那精致的纹样与她今天看到的婚服图案渐渐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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