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房门在身后合拢，将沈寂的身影隔绝。温宁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下午发生的一切。沈寂的决绝，他的秘密，他的…渴望。他渴望什么？自由？还是…她？

口袋里的钥匙硌得她心神不宁，像是握着一个无法承受的秘密。小时候，她最怕被关起来。黑暗，狭窄的空间，无助的恐惧。每次被父母责罚关进小黑屋，她都会拼命尖叫，直到嗓子嘶哑。那时，沈寂总会默默地站在围墙边，一言不发地陪着她。他从不试图安慰，只是用他的存在，默默守护着她的脆弱。约定…那个幼稚可笑的约定，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如果有一天我被关起来，你一定要来救我。如今，被困住的人变成了他，而她…救他了吗？

推开家门，客厅里一片安静。母亲不在，只有父亲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报纸。温宁轻手轻脚地想上楼，却被父亲叫住。

“温宁，过来一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严肃。

温宁心里咯噔一下，走到父亲面前：“爸，怎么了？”

父亲放下报纸，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沈寂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温宁握紧拳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不是去英国了吗？”

“他没去英国。”父亲的声音低沉，“他离家出走了。”

温宁心中一惊，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我不知道啊，爸，他出国前没跟我说过什么。”

“温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跟我装傻。”父亲的语气加重，“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爸，我真的不知道。”温宁的声音略微提高，“他去哪儿，是他的自由，不是吗？”

父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的意思是，你支持他这么做？”

“我没有，何况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温宁深吸一口气，“而且他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选择？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做选择！”父亲猛地站起身，语气激动，“他的人生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能获得成功！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胡闹！”

温宁抬头直视父亲：“成功？按照别人的剧本活下去，那算什么成功？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为什么家长都要逼他？”

“追求？就凭你吗？”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就因为你，他放弃了剑桥的面试机会，放弃了原本光明的前途！温宁，你知不知道你毁了他？”

“我没有！”温宁的声音带着哭腔。

父亲冷笑一声：“好，很好。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袒护他。温宁，我告诉你，你这样只是害了他！”

父亲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留下温宁独自站在客厅里，手脚冰凉。她瘫坐在沙发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父亲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刺痛了她。难道，真的是她毁了沈寂吗？

“宁宁……”温宁吓了一跳，是母亲：“宁宁，你爸去找你了吗？他是不是问你沈寂的事了？”

温宁哽咽着回答：“嗯，他好像很生气，说是我害了沈寂。”

“别听你爸胡说。”母亲安慰道，“沈寂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做出的决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你不用自责，知道吗？”

温宁的心情更加复杂，父母的态度截然不同，让她无所适从。她起身走到窗前，对面沈家别墅依旧一片黑暗，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晚上七点，温宁再次来到青桐公寓。她用钥匙打开房门，屋内亮着灯，却空无一人。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是沈寂留下的：「出去买些东西，很快回来。冰箱里有果汁，随便喝。」

温宁放下书包，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小小的公寓。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带着沈寂独特的风格。简单，整洁，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致。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摊开的笔记本，翻看着沈寂记录的各种计划。详细的预算，周密的安排，甚至还有一些应急预案，比如“如果被父亲找到该怎么办”。温宁看得眼眶发热。他准备得如此充分，如此周到，却始终没有告诉她。是怕她担心？还是…不信任她？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温宁放下笔记本，站起身。“你回来了。”她语气平静。

沈寂提着一袋食材走进房间，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来了。”他放下东西，走到温宁面前：“我刚想给你发消息，告诉你我没事。”

“没事？”温宁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你现在这样叫没事？离家出走，放弃学业，和家人决裂，这些都叫没事？”

沈寂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温宁，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

“我支持你追求自由，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温宁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我不能支持你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你知道你父亲有多生气吗？你知道他有多失望吗？”

“那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沈寂的声音也提高了，“我已经忍了他十年，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吗？温宁，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我懂你什么？”温宁感到一阵委屈，“我懂你为了所谓的自由，连家人都不顾了吗？我懂你为了摆脱控制，连未来都不要了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沈寂的语气变得冷漠，“你只看到我父亲的失望，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绝望？温宁，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你是唯一一个真正理解我的人，但现在看来，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冲动，冷静一点，想想其他的办法。”温宁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毁掉自己的人生。”

“为你？”沈寂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温宁，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做出这些决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而不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对我指手画脚。”

温宁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所以，你一直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沈寂的脸色变了：“我没有这么想过！温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曲解我的意思？我对你的感情…”

“感情？”温宁打断他，“什么感情？你所谓的感情，就是把我当成你逃离现实的借口？你所谓的爱，就是让我背负内疚和压力？”

沈寂沉默了。

“沈寂，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一直不敢回应你的感情？”温宁的声音颤抖着，“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把我当成你反抗你父亲的筹码。我害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会觉得为了我放弃一切，不值得。”

“我不会后悔！”沈寂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语气激动，“温宁，我对你的感情，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承认，我希望你能支持我，但这不是利用。我只是…”

他的手越收越紧，温宁感到肩膀一阵疼痛：“你只是什么？你只是想控制我，对不对？就像你父亲控制你一样！”

“不是的！我…”沈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温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害怕失去她？这句话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情感？

“你害怕失去我，所以就要把我绑在你的身边，和我一起对抗你的父亲，一起放弃你的未来？”温宁的声音提高了，“沈寂，这根本不是爱，这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

沈寂的身体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痛苦。“占有欲？你是说…我…”

“是的，你就是想占有我。”温宁的声音越来越冷静，“你一直都想把我变成你生命中的一部分，让你无法控制的一部分。这样，你才能证明自己是自由的，是独立的，是真正掌握自己人生的。”

沈寂的手缓缓松开，垂落在身侧。他后退一步，像是被温宁的话击中。

“我一直以为，你是了解我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现在看来，你根本不了解我。”

“或许吧。”温宁的心也凉了下来，“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彼此。”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此刻却像是站在了两个世界，遥遥相望。

“你走吧。”沈寂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温宁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她捡起地上的书包，转身走向门口。

“钥匙…”沈寂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还给我吧。”

温宁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没有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沈寂的身影，也隔绝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房间里，沈寂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声。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黑夜中闪烁，却无法照亮他内心的黑暗。

突然，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用力拉上窗帘，将所有的光芒都隔绝在外。他需要黑暗，需要独处，需要时间来舔舐伤口，来思考未来。

黑暗中，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心中燃烧着一种强烈的渴望——他要怎么证明，即使没有温宁，他也能活得很好？可他一颗心全是温宁啊……

公寓外，温宁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停下脚步，擦干眼泪，抬头望向天空。黑暗中，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迷离扑朔。

“温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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