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周三清晨，比赛成功的余韵仍在温宁心中回荡。她站在窗前，注视着对面沈家别墅那扇紧闭的窗户。昨天那句“你一直都是那个契机”如同花朵在她胸口绽放，既甜蜜又令人不安。

她伸手拂过放在书桌上的奖杯，金属表面冰凉光滑。音乐比赛的一等奖——这份荣誉背后，是沈寂放弃的剑桥面试机会，这个代价太过沉重，温宁无法轻易承受。

手机铃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是林雅。

“听说了吗？沈寂今天没来学校。”林雅的声音透着八卦的兴奋，“而且据说昨天比赛后，他被他爸带走了，整个过程超级严肃。”

温宁握紧手机：“他没发消息给我。”

“废话，他手机肯定被没收了。”林雅叹气，“我听我爸说，沈家那位可不是好惹的，沈寂这次惹他生气了，恐怕有得受。”

挂断电话，温宁犹豫了片刻，决定给沈寂发条短信。

「还好吗？」

发完后，她盯着屏幕，等待回复的泡泡出现。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没有回应。

到校后，温宁直奔沈寂的座位，果然空无一人。他的桌面一尘不染，笔记本整齐摞放，仿佛昨日一切未曾发生。

上课铃响，温宁心不在焉地翻开课本。窗外阳光正好，却映照不进她的心底。沈寂缺席的位置如同一个黑洞，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下课后，班主任把温宁叫到办公室，脸上挂着标准的官方微笑：“恭喜你们获得一等奖，给学校争光了。”

“谢谢老师。”温宁应付着，然后忍不住问，“沈寂今天为什么没来？是生病了吗？”

班主任表情微妙地变化：“这个…我刚收到通知，沈寂申请了转学。”

“什么？”温宁脑中轰然一声，“转去哪里？”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出国。”“soft姐”摇头表示惋惜，“这孩子一向优秀，国外的学校肯定求之不得。”

温宁浑浑噩噩地离开办公室，双脚似踩在棉花上。沈寂要转学？出国？在昨天的比赛和那番表白之后？混蛋！

她掏出手机，又一次拨打沈寂的号码，依然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放学后，温宁决定直接去沈家。她站在那栋气派的别墅前，指尖悬在门铃上，犹豫了几秒才按下。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佣，面带礼貌而疏离的笑容：“您好，请问找谁？”

“我找沈寂。”温宁挺直腰背。

女佣摇头：“少爷不在家。”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女佣面露难色，“少爷昨天就离开了，好像是去机场。”

温宁感到一阵晕眩：“机场？他出国了吗？”

女佣迟疑片刻：“这个我不清楚。”

门缓缓关闭，温宁伸手抵住：“请等一下！能不能转告沈寂，就说温宁来找过他。”

女佣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温宁站在门外，内心翻涌着愤怒与不解。昨天他还说“你一直都是那个契机”，今天就匆匆出国？这算什么？

回到家，温宁径直上楼，关上房门。她掏出手机，反复看着她和沈寂的聊天记录，寻找蛛丝马迹，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比赛前夜——“明天比赛，早点休息”。

窗外夜色渐浓，对面沈家别墅二楼的灯始终未亮。温宁坐在书桌前，手指轻敲桌面，突然想起什么。她翻出小学毕业相册，快速翻到班级合影那页。

照片角落里，沈寂站在最后一排，右手藏在背后，表情严肃。温宁记得那天，她故意站得离他远远的，甚至在照相时朝他做了个鬼脸。

相册里夹着一张便条，是当年沈寂写给她的道歉信，因为他告诉老师她上课吃零食。那时她气得把纸条撕了，只留下了签名部分作为“战利品”。

温宁盯着那个稚嫩的签名，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快速打开书包，取出一个蓝色的笔记本——那是比赛前沈寂借给她的物理笔记。

她翻开扉页，果然在角落发现了同样的签名风格。但更令她震惊的是下面的一行小字：“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我们的秘密约定。墙的另一边见。”

温宁猛地站起来，冲到窗前。墙的另一边？那是什么意思？

她推开窗户，夜风瞬间灌入。对面沈家别墅依然黑漆漆的，但温宁的目光落在了两家之间的那道围墙上——那道十年前被加高的墙。

「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我们的秘密约定。墙的另一边见。」

温宁心跳加速，抓起外套冲下楼。客厅里，母亲正在看电视。

“这么晚了，你去哪？”母亲关切地问。

“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温宁匆忙回答，已经拉开了门。

夜色中，温宁快步走向那道分隔两家的围墙。儿时，她常常爬上去喊沈寂“笨蛋”；后来墙被加高，她再也爬不上去了。但沈寂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站在墙这边，等待她的出现，可都没能等到她。

温宁来到围墙旁，抬头望着这道阻隔了他们十年的屏障。墙头有两米多高，普通人根本无法攀爬，她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突然，她注意到墙角有个不起眼的缺口，砖块松动，形成了几个小小的落脚点。这是人为的吗？谁会费心在墙上制造攀爬点？

温宁迟疑片刻，决定一试。她把脚尖塞进第一个缺口，手指抓住上方突出的砖块，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

上升到一半，她的手滑了一下，差点跌落。幸运的是，她迅速找回平衡，继续向上。终于，她够到了墙头，双臂用力一撑，成功爬上去。

墙另一边是沈家的后花园，黑暗中，银色的月光勾勒出一片静谧的草坪和几棵高大的树木。温宁坐在墙头，环顾四周，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花园深处传来轻微的动静。温宁屏息凝神，辨认着黑暗中的形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树丛中走出，抬头望向墙头。

“嘿，温宁你来了。”沈寂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温宁几乎要从墙头跳下去：“你没出国？”

“嘘，声音小点。”沈寂走近墙边，“小心下来，我接住你。”

温宁翻身，双手撑在墙头，缓缓滑下。沈寂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腰，帮她安全落地。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温宁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为什么装作出国？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温宁一连串的问题被沈寂的手指轻轻按在唇上打断。

“嘘，跟我来。”他拉着她的手，穿过花园，来到一座小小的木质凉亭。

凉亭里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放在桌上的两杯热茶和一叠文件。

“坐。”沈寂示意温宁坐下，自己则站在凉亭边缘处，眺望着远处的主宅。

“我没有出国，但我爸希望所有人——包括你——都这么认为。”沈寂语气平静，“比赛后，他给了我两个选择：立即飞往英国，接受他安排的私立学校教育，或者留下来，但要切断与你的一切联系。”

温宁握紧拳头：“所以你选择了假装出国？”

“我选择了第三条路。”沈寂转身面对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温宁从未见过的决然，“我决定放弃姓沈。”

“什么意思？”温宁震惊地问。

沈寂指向桌上的文件：“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财产——她设立了信托基金，我十八岁时可以独立支配。我提前申请了部分资金使用权，租了套公寓，打算搬出去住。”

温宁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要离家出走？”

“不是出走，是独立。”沈寂语气坚决，“我已经受够了被控制的生活。我父亲可以决定很多事，但他无权替我选择朋友，更无权干涉我的感情。”

“感情？”温宁轻声重复这个词。

沈寂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但那眼神已经足够明确。

“我父亲现在去了北京，三天后回来。”沈寂继续说，“他认为我已经飞往伦敦，事实上，我一直藏在花园的小木屋里。”

“所以你都计划好了？”温宁惊讶于他的周密安排，“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父亲会监控我所有的通讯方式。”沈寂坐到她对面，“如果你知道真相，表现出一丝异常，他立刻就会察觉。”

温宁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我搬到新公寓，然后申请转学到另一所高中。”沈寂语气平稳，“我父亲会愤怒，会威胁，但最终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我不可以是他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另一所高中？”温宁微微蹙眉，“也就是说，我们还是会分开。”

沈寂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物理距离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以后，没有人能阻止我们见面。”

温宁低头看着他们交叠的手，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翻涌。“这样值得吗？为了…我？”

“不只是为了你。”沈寂回答得坦诚，“也为了我自己。这十年，我活在父亲的阴影里，戴着'完美儿子'的面具，唯一的例外就是关于你的决定。现在，我想把这个例外变成常态——做真实的自己。”

温宁抬头望向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缺口…是你做的吗？墙上的攀爬点。”

沈寂点头：“八年前开始，一块一块地凿出来的。花了整整一个夏天。”

“为什么？那时候我们几乎不说话。”

“因为我希望总有一天，你会想到要翻过那堵墙。”沈寂轻声回答，“而当那天来临时，我希望你能找到路径，找到我。”

温宁呼吸一滞。八年前，他们才十岁。那时的沈寂，就已经在为今天做准备了吗？

主宅方向突然亮起一盏灯，沈寂立刻拉着温宁起身：“女佣醒了，我们得走了。”

两人快速穿过花园，来到围墙下。沈寂双手交叉，做出垫脚的姿势：“踩上来，我送你上墙。”

温宁照做，在他的帮助下轻松爬上墙头。她转身俯视着下方的沈寂：“明天怎么联系你？”

“我会在信箱里给你留张纸条，上面有新公寓的地址。”沈寂抬头望着她，“放学后你直接过来。”

温宁犹豫了一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也许还有其他方法…”

“十年了，温宁。”沈寂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已经妥协了十年。是时候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他轻轻一跃，手指攀住墙沿，迅速爬上来，与温宁并肩而坐。在月光下，两人的剪影映在墙上，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第一次相遇的时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对话吗？”沈寂突然问。

温宁摇头：“太久了，记不清了。”

“我记得。”沈寂注视着远方，“你坐在墙头上，问我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弹钢琴。我说因为没人愿意听。你说你愿意，但条件是我必须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温宁努力回忆，却一片空白。

“你说，‘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被关起来，你一定要来救我。’”沈寂转头看她，“现在，角色对调了。”

温宁愣住。这童言无忌的约定，怎么会变成今天的现实？

远处传来脚步声，沈寂迅速跳下墙：“明天见。”

温宁点头，翻身跃下墙的另一边，融入夜色之中。回到自己房间，她站在窗前，看着沈家别墅再次陷入黑暗。

她拉上窗帘，掏出手机，给林雅发了条信息：「明天放学后别等我，有急事。」

林雅秒回：「和沈寂有关？」

温宁犹豫片刻，回复：「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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