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门在背后闭合的刹那，茉莉香氛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我踉跄着扶住墙壁，发现整条手臂的血管都在皮下透出荧蓝色光芒，像被注入了会发光的蛛网。张主任的领带夹卡在门缝，金属边缘反射着冷光，上面沾着的液体正顺着夹子尖滴落，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白烟。

环形实验室的穹顶突然亮起，七个培养舱的轮廓在强光下浮现。六个舱体的玻璃全部呈蛛网状碎裂，干涸的培养液结晶成荆棘形态，而第七个完好的舱体里——

我的呼吸凝滞在喉咙里。

漂浮在淡蓝色液体中的人形缓缓转身，那张脸与我早晨在镜子里看到的完全一致，连左眉尾端的断眉都分毫不差。她胸口贴着"07"标签，睫毛在液体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共振阈值达标。"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看不见声源。穹顶的光线突然聚拢，在中央实验台上投射出她的全息影像。她穿着那件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藏青色针织衫，袖口还沾着咖啡渍。

"小雨，当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七个镜像体已经全部激活。"全息影像的指尖划过虚拟控制面板，六个破损培养舱突然投射出立体投影，每个舱体上方都浮现出编号与日期，"你十六岁生日那天开始，我每月制作一个镜像体来分散记忆。"

我扑向最近的那个培养舱，01号的标签下方刻着微型银杏叶图案。舱内残留的结晶突然发光，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猛地扎进脑海：母亲深夜在实验台前记录数据，而我——不，是01号镜像体——正在隔壁房间元素周期表。记忆中的书桌上摆着银杏叶书签，叶脉在台灯下泛着同样的荧蓝色。

"这不是记忆移植。"全息影像突然切换成实验室监控画面，显示母亲正在往培养舱注入某种荧光物质，"是记忆加密。真正的危险数据都藏在镜像体基因链里，只有本体能通过生物共振重组。"

监控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一段被干扰的录像。画面里张主任带着三个穿防护服的人闯进实验室，母亲快速拔下U盘塞进银杏叶标本盒。"他们要的不是技术，"全息影像的声音出现杂音，"基因里的记忆密钥..."

07号培养舱突然发出液压释放的声响，我转头时正看见舱内人形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她的眼皮剧烈颤动，液体中浮起一串细密的气泡。培养舱侧面的显示屏亮起心跳曲线——68次/分钟，与我的心跳完全同步。

口袋里的杏仁核标本烫得像块火炭。我把它掏出来时，发现表面的荧光纹路已经变成血管脉络的形态，在我掌心有规律地搏动。中央实验台的金属表面突然裂开，升起一个布满光纤的柱状装置，顶部凹槽正好与标本形状。

"不要放进去！"张主任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伴随着液压剪的嗡鸣，"那会启动最终覆盖程序！"

全息影像突然母亲的脸，她嘴唇开合的速度比实际声音快三倍："放进去就能看到真相。"影像右下角闪过一个倒计时：00:04:59。07号培养舱里的液体开始沸腾，那个人形的胸口出现剧烈起伏。

我把标本按进凹槽的瞬间，七道蓝光从培养舱位置射向中央。六段记忆碎片同时炸开：

——02号镜像体在课上突然流鼻血，鲜血在试卷上晕染出银杏叶形状；\

——04号撕开手臂皮肤，从皮下抽出一段发光的基因链；\

——06号林小鱼把磁卡塞进古籍室通风管，转身时后颈的皮肤正在剥落；\

——张主任用紫外线灯照射03号的瞳孔，灯光下浮现出母亲实验室的坐标；\

——05号在暴雨中奔跑，手里攥着的正是我现在口袋里的银杏叶标本；\

——01号被推入焚化炉前，突然扭头对监控器说了句"标本在气象站"。

记忆的洪流中，林小鱼的片段最为清晰。她蜷缩在某个金属舱里，用牙齿撕开右手小臂的皮肤。荧蓝色的编码从伤口浮现，组成一行数字：0613。这是母亲办公室保险箱的密码——我十岁那年偷看母亲开保险箱时，她就是用这个数字哄我睡觉的日期。

"基因覆盖进度37%。"机械女声响起时，07号培养舱突然发出警报。舱内人形疯狂拍打玻璃，她的嘴巴张成夸张的圆形，像是在尖叫但没有声音传出。显示屏上的心跳曲线飙升到120，与我的心跳完全脱节。

张主任终于剪断门锁冲进来，他手里的注射器装着暗红色液体。"停下程序！"他额头青筋暴起，防护镜片上全是汗雾，"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重组什么记忆！"

全息影像突然插入一段新的监控画面：在车祸发生前六小时，正往我的书包夹层缝入银杏叶标本。她对着隐藏摄像头说："如果小雨看到这个，说明记忆迷宫已经启动。"画面角落的日历显示日期——正是林小鱼后颈编码的数字。

注射器扎进我手臂的瞬间，07号培养舱突然爆裂。淡蓝色液体喷涌而出，那个人形像离水的鱼一样摔在金属地面上。她抽搐着抓住我的踝，被液体泡胀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音节："妈...妈...在..."

整个实验室开始震动，墙面的应急灯转为刺目的红色。全息影像闪烁几下后变成警告界面，倒计时加速跳动：00:01:23。张主任拽着我往紧急出口跑时，那个07号人形突然暴起，用玻璃碎片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荧蓝色的液体从她伤口喷出，在空中凝成母亲的三维投影。这个投影比之前的清晰十倍，连母亲睫毛上的泪滴都看得分明。"小雨，记忆迷宫的出口在..."话音未落，07号人形突然炸开，无数基因链碎片像钢针般射向四周。

我挣脱张主任扑向实验台，母亲的工作证正卡在仪器缝隙里。扯出来的瞬间，工作证边缘已经被荧蓝色火焰烧焦，只剩半截还能辨认的文字："本体基因锁位于..."

爆炸的气浪把我掀进通风管道。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到张主任的防护服被基因链碎片割裂，那些发光的碎片正钻入他的皮肤。他的惨叫与机械女声的最终通告重叠："基因覆盖程序中断，记忆碎片将于240小时后自动降解。"

管道深处的黑暗里，母亲工作证残片上的荧光渐渐熄灭。最后消失的，是那个被烧掉一半的银杏叶图案——叶柄末端还连着个模糊的数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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