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鸿门宴

程默站在鸿运酒楼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这家酒楼是父亲离婚后开的，装修得金碧辉煌，门口停满了豪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玻璃门。

"208包厢。"他对迎宾小姐说。

"程总的客人？"妆容精致的迎宾上下打量着他，"这边请。"

踩着厚实的地毯上楼，程默的心跳越来越快。三年了，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就再没和父亲单独相处过。

包厢门前，程默停下脚步调整呼吸。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父亲的大笑声和一个女人的娇嗔。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父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烟酒和香水混合的气味。父亲坐在主位上，旁边是个年轻得可以做他女儿的女人，正往父亲嘴里喂葡萄。看到程默，女人的手僵在半空。

"滚出去。"父亲对女人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女人讪讪地拿起包包离开了，临走前好奇地瞥了程默一眼。

"坐。"父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给自己倒了杯白酒。

程默站在原地没动："不用了，我说完就走。"

父亲嗤笑一声："还是这副倔脾气。"他抿了口酒，"昨天你说要退学，可当真？"

"嗯…"程默声音发紧。

父亲点点头，"你终于想通了——读书有个屁用，早点出来混才是正道。"

程默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头："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那你想听什么？"父亲突然提高音量，"求我出钱？除非阳阳跟我"

"程阳是你儿子！而且你跟雪姐也不是这么说的！"程默一拳砸在桌上，碗碟叮当作响。

父亲眯起眼睛，突然笑了："有骨气，像我。"他放下筷子，"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跪下认错，承认这些年是你妈教唆你们不认我，我就出钱给阳阳治病。"

程默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盯着父亲油光满面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怎么？不愿意？"父亲冷笑，"二十万，对你妈那种扫货员来说可是天文数字。"

程默的眼前浮现出程阳苍白的小脸，想起弟弟昨晚梦中喊"哥我疼"的样子。他的膝盖开始发抖，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

"我数到三，"父亲悠然地倒了杯酒，"一..."

程默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母亲哭红的眼睛，想起王老师失望的表情，想起程阳说"哥我最喜欢你"时亮晶晶的眼神。

"二..."

程默的双膝微微弯曲。二十万，能救阳阳的命。尊严算什么？骄傲算什么？只要能救弟弟...

"三。"

就在程默即将跪下的瞬间，包厢门突然被推开。程雪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

"爸，合同拿来了..."她看到屋内的场景，愣住了，"你们在干什么？"

父亲摆摆手："没事，你弟弟正要给我磕头呢。"

程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哟，大学霸也有今天？"

程默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你们想要什么？直说吧。"

父亲和程雪交换了个眼神。父亲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过来："既然阳阳不跟我，那你就替他一起签了这个，放弃你和你弟弟的继承权，二十万马上到账。"

程默拿起文件，密密麻麻的法律术语看得他头晕。但核心意思很明确：他和程阳自愿放弃父亲所有财产的继承权，作为交换，父亲一次性支付二十万"医疗援助金"。

"怎么样？"父亲得意地吐着烟圈，"很公平吧？反正你们也不认我这个爹。"

程雪在一旁补充："爸的饭店现在值五百万，以后还会更多。你们放弃的是几百万，换的只是二十万，偷着乐吧。"

程默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母亲常说的话："你爸的钱脏，咱再穷也不能要。"

"我需要时间考虑。"程默把文件放回桌上。

父亲大笑："考虑？你弟弟等得起吗？"他掏出支票本，"签了字，钱马上到账。不然..."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雪突然凑过来，香水味熏得程默想吐："告诉你个秘密，爸最近在追卫生局副局长的女儿。如果婚事成了，饭店规模能翻三倍。所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文件，"你们这两个'前妻的孩子'，还是趁早划清界限比较好。"

程默终于明白了这场鸿门宴的真正目的。父亲不是来救程阳的，是来清除"障碍"的。

"如果我签了，"程默直视父亲的眼睛，"你能保证阳阳得到最好的治疗？"

父亲耸耸肩："钱给你，怎么花是你的事。"

程默拿起笔，在签名处悬停。他想起了很多事：小时候父亲喝醉后打母亲的样子，离婚时父亲抢走家里唯一值钱的电视机，程雪跟着父亲走后母亲整夜整夜的哭声...

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程默突然把文件撕成了两半。

"你！"父亲暴怒而起，酒杯摔在地上粉碎。

"我和阳阳从来就没想过要你的钱，"程默平静地说，"今天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现在我知道了。"

父亲气得满脸通红，抓起酒瓶就要砸过来。程雪赶紧拦住他："爸！别冲动！这小子故意的，就是想激怒你！"

程默转身走向门口，身后传来父亲的咆哮："滚！你们母子三个都给我滚远点！如果阳阳死了也别再来找我！"

走出酒楼，阳光刺得程默睁不开眼。他站在路边深呼吸，仿佛要把肺里沾染的父亲的气息全部置换掉。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老师的短信："募捐很顺利，已经筹到三万多了。下周一全校师生大会，你要不要来说几句？"

程默回复："谢谢王老师，我会去的。"

又一条消息进来，是母亲："默默，阳阳发烧了，38度5，妈带他去社区医院看看。你别担心，专心上课。"

程默立刻拨通电话："妈，严重吗？要不要我过去？"

"不用，"母亲的声音疲惫但镇定，"张医生说是普通感冒，开了点药。你放学直接回家就行。"

挂掉电话，程默看了看时间，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他决定逃课，去一个地方。

半小时后，程默站在省报业大厦前。他整理了下衣领，走进大厅。

"你好，我想找社会新闻部的记者。"

前台小姐头也不抬："有预约吗？"

"没有，但我有个新闻线索。"程默从书包里掏出程阳的病历复印件，"关于儿童大病医疗救助制度漏洞的。"

前台小姐这才抬起头，看到是个穿校服的学生，皱了皱眉："你去那边填个访客登记表，我问问有没有记者愿意见你。"

程默填完表，坐在大厅沙发上等待。他的计划很简单：通过媒体曝光，争取社会援助。王老师说过，去年有个白血病患儿通过媒体报道获得了近百万捐款。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走过来，"我是社会新闻部的实习记者林小雨，听说你有线索？"

程默站起来，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林记者听完，推了推眼镜："这个...类似案例太多了，可能不具备新闻性..."

程默早有准备。他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这是我弟弟化疗时的录像，还有我家的情况。"

视频里，程阳光着头在病床上做数学题，笑着说"等我好了要考年级第一"；镜头转到家里，母亲在超市搬运货物的背影，还有程默那间只有三平米的"卧室"。

林记者的表情变了："这个...我需要请示下主编。你留个联系方式吧。"

离开报社，程默直接去了社区医院。病房里，程阳正在输液，小脸烧得通红，看见他却立刻露出笑容："哥！你怎么来了？"

程默摸了摸弟弟滚烫的额头："听说某个小笨蛋发烧了，来看看。"

母亲在一旁削苹果，眼睛红红的："医生说可能是免疫力下降引起的，不严重。"

程默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个魔方："喏，给你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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