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破碎与抉择

程默走过去抱住母亲瘦弱的肩膀。记忆中母亲总是这样单薄，却扛起了整个家的重量。他闻到母亲头发上油烟和廉价洗发水混合的味道，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背着他去医院的雨夜。

"妈，让我帮你分担一次，好吗？"

母亲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上午的数学课，程默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机械地记着笔记，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各种赚钱的可能。下课铃响时，班长赵明故意撞了他的桌子。

"听说你弟快死了？"赵明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恶意的笑，"真可怜，你们家连丧葬费都出不起吧？"

程默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上次打架后父亲的耳光，想起母亲在校长办公室的低声下气，想起程阳哭着说"哥不要打架"的样子。

"滚。"程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继续低头算题。

赵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反应。他悻悻地走开了，扔下一句："没种的废物！"

午休时间，程默躲进图书馆，给社区医院的张医生打电话。张医生是王老师的同学，昨天帮忙联系了省儿童医院的一位专家。

"林主任下周二的号已经满了，"张医生在电话里说，"但我跟他说明了情况，他同意加号。你们早上七点前到，直接去3号楼12层找他。"

程默连声道谢，挂掉电话后立刻查看银行卡余额——2746元。去省城的来回车票要120，挂号费50，再加上吃饭...他咬咬牙，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妈，我周二带阳阳去省医院，钱够用。"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是母亲的回复："妈跟你一起去，已经请好假了。王老师说要组织学校募捐，你写个情况说明给她。"

程默盯着屏幕，鼻子发酸。他知道母亲那份超市理货员的工作请假一天要扣三天工资，而王老师...王老师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放学后，程默直奔社区图书馆。张老师看见他，立刻从柜台下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图书馆同事们的一点心意，不多，先拿着。"

程默摸着厚厚的信封，喉咙发紧："张老师，这..."

"别推辞，"张老师摆摆手，"阳阳那孩子招人疼。对了，王老师在楼上等你。"

二楼角落的座位，王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看到程默，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情况说明写好了吗？"

程默从书包里掏出张纸："写好了，您看看行不行。"

王老师快速浏览了一遍，点点头："明天晨会我会向全校宣读。另外，"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近五年的竞赛真题和解析，你抓紧时间看看。"

程默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突然不知该说什么。王老师为他做的远不止一个老师对学生的责任。

"王老师，我..."

"程默，"王老师打断他，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退学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程默低下头："可阳阳等不起..."

"所以你就打算毁掉自己的未来？"王老师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知不知道以你的天赋，完全有可能通过竞赛保送重点学校？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做梦都想要这样的机会？"

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程默盯着桌上的一道几何题，那些线条和符号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王老师，"他轻声说，"如果生病的是您儿子，您会怎么做？"

王老师沉默了。良久，她叹了口气："竞赛还有两周，你先专心准备。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回家的路上，程默绕道去了趟物流中心。招聘广告还贴在门口："夜班分拣员，18-45岁，身体健康，能熬夜..."

"想应聘？"门卫大爷打量着他，"有身份证吗？"

程默点点头："下周满十八岁。"

"那下周再来吧，"大爷摆摆手，"现在查得严，未成年不敢用。"

程默道了谢，转身离开。天色已晚，路灯次第亮起。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竞赛资料，突然想起程阳说过的话："哥，你以后要当大数学家！"

推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程阳蜷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见他回来立刻跳起来："哥！我今天学会三位数加减法了！"

程默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这么厉害？"

"林老师教的，"程阳骄傲地说，"她说我比四年级的学生还聪明！"突然，他压低声音，"哥，雪姐下午回来了，在里屋跟妈吵架呢..."

话音未落，里屋门猛地打开，程雪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看到程默时冷笑一声："哟，大学霸回来了？"

母亲跟在她身后，脸色苍白："小雪，你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程雪打断她，"爸说了，只要我搬过去住，他就出钱给阳阳治病。你们爱怎么折腾随便，我可不陪你们等死！"

程阳吓得躲到程默身后。程默护住弟弟，直视程雪："所以你是来收拾东西的？"

程雪哼了一声，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祝你们好运。"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爸让我转告你们，想通了随时可以去找他。当然，得跪着去。"

门"砰"地关上，震得墙上的日历掉了下来。程默弯腰捡起，发现母亲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个红圈，旁边写着"默默竞赛报名截止日"。

"妈..."程默喉头发紧。

母亲勉强笑了笑："没事，你姐...她跟着她爸也好。"她转向程阳，"阳阳饿了吧？妈去热饭。"

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程默突然做了个决定。他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短信："爸，我们谈谈。"

回复来得很快："明天中午12点，鸿运酒楼208包间。只准你一个人来。"

夜里，程阳睡着后，程默悄悄爬起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铁盒。那是他的"宝藏"，里面装着这些年攒下的所有"财产"：比赛得的奖金、寒假打工的工资、捡废品卖的钱...他数了数，一共2876元。

再加上张老师给的信封，总共5270元。对阳阳的病来说杯水车薪，但至少能撑过第一次检查。

程默把铁盒藏好，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程阳在梦中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窗外，一弯残月挂在树梢，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不眠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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