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倾斜的天平

程默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门，弟弟程阳在他背上睡得正香。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壁灯，母亲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购物频道，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核桃。

"妈，我们回来了。"程默小声说，生怕吵醒弟弟。

母亲头也不回："厨房有剩饭。"

程默把弟弟轻轻放在小床上，盖好被子。程阳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哥加油"，翻个身又睡着了。他嘴角微微上扬，轻手轻脚地退出狭小的卧室。

厨房里，程默发现所谓的"剩饭"只有小半碗冷粥和几根蔫掉的青菜。他刚端起碗，就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哟，大学霸回来了？"程雪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手里转着新买的智能手机——那是父亲上周送她的生日礼物。"听说你今天又在学校惹事了？"

程默低头喝粥，没搭理她。粥已经馊了，但他实在太饿。

"装什么哑巴？"程雪突然抢过他的碗，"砰"地砸进水槽，"妈！你看看他！又在学校打架，王老师今天特意给我发消息了！"

母亲疲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默默，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吗？"

程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抬头直视程雪："王老师找你？他明明说..."

"说什么？说你要参加数学竞赛？"程雪冷笑，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指戳向他额头，"就你这种垃圾成绩，别丢人现眼了！"

程默猛地站起来，凳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程雪比他高半个头，但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无端的羞辱。

"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为了部手机就跑去讨好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程雪的心。她漂亮的脸蛋瞬间扭曲，扬起手就要扇下来。程默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雪姐不要！"程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光着脚冲过来抱住程雪的腰。

程雪甩开小弟弟："滚开！小马屁精！"她狠狠瞪了程默一眼，转身上楼，把木楼梯踩得咚咚响。

程默蹲下来检查弟弟有没有受伤。程阳却神秘兮兮地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哥，我给你留了饼干！食堂发的下午茶，我藏起来的！"

纸包里是两块已经碎成渣的动物饼干，依稀能看出大象和长颈鹿的形状。程默鼻子一酸，把弟弟搂进怀里。

"阳阳最好了。"

夜里，程默趴在阁楼的小桌上研究王老师给的竞赛题。这间三平米的储物间是他的"卧室"，冬天漏风夏天闷热，但至少不用和姐姐共处一室。

楼下传来母亲的啜泣声和程雪不耐烦的安慰："妈你别哭了，等我考上大学就接你走，才不要那两个拖油瓶..."

程默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数学题。这是道立体几何题，需要构建空间坐标系。他画着辅助线，突然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哥..."程阳抱着小枕头溜进来，眼睛亮晶晶的，"我能跟你睡吗？我做噩梦了..."

程默叹了口气，挪出半边床垫。程阳立刻像只快乐的小狗一样钻进来，好奇地翻看他的习题集。

"哥，这些题目看起来好难啊。"

"嗯，是有点难。"程默揉了揉弟弟乱糟翘起的头发，"不过只要多练习就能做出来。"

程阳崇拜地看着他："哥你真厉害！我们班数学课代表连这种题目看都看不懂！"他突然压低声音，"雪姐今天跟妈说，不让你去参加比赛，说浪费钱..."

程默的铅笔尖"啪"地断了。他早该料到程雪会来这招。

"没事，"他强作轻松，"王老师说参赛费学校可以补助。"

程阳突然坐直身子，小脸严肃："哥，我存了十七块钱，在存钱罐里，都给你！"

程默喉咙发紧，把弟弟按回被窝："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凌晨三点，程默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他的书包旁。

"程雪？"程默猛地坐起来，"你干什么？"

程雪显然没料到他会醒，手里还捏着一叠纸——那是王老师给的竞赛资料。两人在昏暗中对视一秒，程雪突然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刺啦"撕开了资料。

"就凭你也配参加竞赛？"她一边撕一边压低声音骂，"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情况吗？妈连我的补习费都快付不起了，你还想浪费钱？"

程默跳起来抢夺，但已经晚了。大半资料被撕成碎片，像雪片一样飘落在脏兮兮的地板上。他攥着仅剩的几页纸，浑身发抖。

"你疯了！这是王老师..."

"王老师王老师！"程雪模仿着他的语气，"你以为他真看得上你？不过是可怜没爹要的野孩子罢了！"

程默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但最终没有挥出去。程雪得意地甩甩长发，踩着碎片扬长而去。

月光下，程默跪在地上一片片捡起纸屑。有些题目还能拼凑起来，但大部分已经无法辨认。一滴温热的东西砸在手背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哥..."程阳不知何时醒了，光着脚站在他旁边，怀里抱着个小铁盒，"我给你胶带..."

那是程阳最宝贝的"百宝箱"，里面装着彩色玻璃珠、卡通贴纸和一些零钱。程默接过胶带，突然把弟弟搂进怀里。小家伙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温暖又踏实。

"阳阳，"他哑着嗓子说，"哥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第二天清晨，程默顶着黑眼圈下楼时，母亲正在厨房煎蛋。三个鸡蛋，两个给程雪，一个给程阳——这是家里的规矩。

"妈，"程默犹豫了一下，"程雪昨晚..."

"默默，"母亲打断他，眼睛盯着滋滋作响的平底锅，"你姐高三了，压力大，你让着她点。"

程默的心沉了下去。他默默拿起书包，发现程阳正偷偷把自己的鸡蛋黄夹进他碗里。

"我讨厌蛋黄，"弟弟眨眨眼，"哥你帮我吃吧。"

程雪打扮得光鲜亮丽地下楼，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母亲立刻堆起笑脸："小雪，妈给你买了新发卡，放在你书包里了。"

程默低头扒饭，突然听见程阳大声说："妈！哥下周要参加数学竞赛！老师说能拿奖的话可以直接保送重点大学！"

厨房瞬间安静了。母亲的手停在半空，程雪喝粥的动作顿住了。

"真的吗默默？"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程默刚要回答，程雪就冷笑一声："骗谁呢？他上次月考数学连70分都没到。"

"那是因为哥把最后大题的新解法写在草稿纸上，老师没看见！"程阳急得小脸通红，"王老师说哥是天才！"

程雪"啪"地摔下筷子："小屁孩懂什么！妈，你别听他胡说，程默就是..."

"够了！"母亲突然提高音量，三个孩子都愣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转向程默："参赛要多少钱？"

程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学、学校可以补助大部分，只要交五十块资料费..."

程雪猛地站起来："妈！我的英语冲刺班这周要交两百！"

母亲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儿子，最终叹了口气："默默，等你姐高考完再说吧..."

弟弟程阳着急道“可哥还有一年也要考大学了哇！！”

“胡闹！”母亲怒斥道。

程雪得意地瞥了程默一眼，拎起书包扬长而去。程阳气得把筷子摔在桌上："不公平！哥明明那么厉害！"

"程阳！"母亲厉声喝道，"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程默默默起身，收拾好碗筷。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帮母亲擦桌子的弟弟。小家伙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程默踩着光斑往学校走。书包里装着昨晚抢救回来的部分资料，还有程阳塞给他的十七块钱——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带着小孩子的体温。

校门口，王老师正在值日。看到程默，她快步走过来："资料都看了吗？下周一就初赛了。"

程默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些被撕碎的纸张。王老师似乎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放学后来我办公室，我再给你一份。"

程默眼眶发热，重重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他看见程阳从小学部那边飞奔过来，小书包在背后一跳一跳的。

"哥！哥！"程阳兴奋地挥舞着一张纸，"我数学考了100分！老师说要家长签字！"

程默接过试卷，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笑脸。他蹲下来平视弟弟："阳阳真棒！想要什么奖励？"

程阳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你能教我那道立体几何题吗？就是昨晚你在做的那个。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厉害！"

程默鼻子一酸，把弟弟搂进怀里。晨光中，兄弟俩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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