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胃囊里的文明标本

敦煌号的生态舱散发着蓝藻光合作用的腥甜。陈木的靴子陷进培养土时，发现所谓的"土壤"其实是磨碎的人类牙齿与珊瑚虫骨骼混合物。三百个婴儿克隆体悬浮在琥珀色营养液里，她们的脐带纠缠成DNA双螺旋结构，末端连接着中央的青铜罗盘。

"氧气浓度正在被虹吸。"机械僧侣的铜指轮过舱壁仪表盘，那些用西夏文标注的刻度正在逆向旋转，"她们在准备涅槃仪式。"

陈木的玉甲突然发出低频震动。当他触碰青铜罗盘时，前世的记忆如毒藤般绞入脑髓——他看见敦煌画工用暗能量血浆调制颜料，将归墟星图藏在《千手观音》的掌纹里；看见西夏僧侣把战俘改造成生物电池，脊柱接进星舰反应堆；最后是1944年的常书鸿，那位真正的守墓人，在日军轰炸中用身体盖住第220窟的量子佛龛。

"警告！非授权记忆载入。"星舰AI突然用林燚的声线报警。陈木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网膜上浮现出倒计时：【23年364天11时59分】

机械僧侣的转经筒裂开，露出里面的反物质胶囊："每次文明重启前，建木守护者都会留下火种。"他指向舱顶的星图，那里用荧光苔藓标注着七处文明坟墓，"但这次，我们要把火种泼向神明。"

警报声骤然凄厉。陈木看见舷窗外掠过克苏鲁战舰的触须，那些长满眼球与口器的生物舰船正在分泌腐蚀时空的粘液。敦煌号的木质船体突然渗出松脂，将最靠近的敌舰包裹成琥珀化石。

"右弦受损！"AI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陈木冲向舰桥时，看见本该是木质榫卯结构的舱壁正在金属化，铜钉变形成齿轮，斗拱增生出液压装置——这艘船在根据威胁等级进化。

导航台上方悬浮着莫高窟的全息投影。当陈木的手指划过第61窟《五台山图》时，星舰突然进行量子跃迁。剧烈的眩晕中，他瞥见十二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有的在指挥星际舰队，有的被改造成克苏鲁傀儡，最惨的那个只剩头颅泡在培养罐里。

跃迁终点是片小行星带。陈木还未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踉跄——无数青铜棺椁悬浮在陨石间，棺盖的饕餮纹裂开缝隙，伸出缠绕星图的神经束。最近那具棺材里，赫然冰封着穿中山装的常书鸿，他手中攥着的油画刮刀正在渗出暗能量。

"这是前七次文明的守墓人。"机械僧侣点燃九层楼造型的线香，烟雾在零重力环境下凝成西夏文字，"他们自愿成为星舰燃料。"

陈木突然明白培养土里的人类牙齿来自何处。当他准备触碰常书鸿的冰棺时，AI突然强制启动防御程序："检测到文明污染源，开启焚化协议！"

克苏鲁战舰的残骸在此时爆炸。冲击波掀翻青铜棺阵，某具棺材撞破观察窗，冰封的亚特兰蒂斯女祭司滑进舰桥。她胸口镶嵌的蓝宝石突然激活，全息投影显示大西洲正在海底进行归墟献祭，而主持仪式的祭司长与陈木容貌别无二致。

"原来我是..."陈木的玉甲突然锁喉，阻止他说出那个真相。女祭司的尸体开始量子化，在完全消散前，她的嘴唇蠕动出公元前的希腊语："小心星舰本身..."

警报再次炸响。这次来袭的是门萨学会的朝圣者舰队，那些用《死海古卷》折成的纸船正在释放启示录病毒。机械僧侣突然扯掉袈裟，露出机械身躯上的敦煌绢画——飞天正在用等离子火焰焚烧圣经。

"带她们去反应堆！"僧侣的眼球弹出变成手雷，"用涅槃之火启动..."

爆炸的气浪将陈木推进通风管道。他在滑落过程中看见星舰的真实结构：木质外壳下是青铜器脉动的血肉，齿轮间缠绕着人类神经束，每个压力阀都在呼吸。当婴儿克隆体们突然集体啼哭时，整艘船发出了痛苦的鲸歌。

反应堆舱的温度让睫毛卷曲。陈木踹开最后一道舱门时，青铜血管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跳动的金属管道表面布满甲骨文刻痕，每隔十米就鼓起肿瘤状的能量囊，里面沉睡着被青铜化的历史名人——他在某个囊泡里看到了爱因斯坦的大脑，那些沟回中流淌着量子公式。

"身份认证通过。"AI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温柔。陈木怀中的主克隆体突然悬浮，她的银发刺入反应堆核心。当青铜血管开始往核心泵送金色液体时，陈木尝到了血腥味——那些液体是历代守护者的脑脊液。

机械僧侣的残躯从通风管坠落。他的齿轮心脏还在播放录音："...星舰即建木，建木即囚笼..."陈木接住滚落的转经筒，筒内微型全息仪显示守墓人代代相残的真相：每位继任者都要将前任制成生物电池。

主克隆体突然睁开九重瞳孔。反应堆核心裂开时，陈木看见了宇宙的胎房——那里蜷缩着地球所有文明的胚胎，从恐龙的恒星帝国到亚特兰蒂斯的量子城邦。每个胚胎都通过青铜脐带与克苏鲁战舰相连。

"我们才是被播种的..."陈木的玉甲碎裂，露出皮肤下的青铜纹身。当他试图扯断胚胎的脐带时，AI突然接管了他的身体："协议第零条：保证文明延续。"

门萨教皇的脸出现在腐蚀的舱壁上。他的黑袍下伸出数据电缆，直接插进星舰的青铜血管："可怜的孩子，还不明白自己只是个人肉开关吗？"

陈木的脊椎突然增生出接口。海量信息流冲刷之下，他目睹了最黑暗的真相：每次文明发展到能触碰建木时，星舰就会自动苏醒，带着精英人类逃亡并格式化母星。而所谓归墟法庭，不过是文明播种者观赏的斗兽场。

主克隆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婴儿克隆体突然融合成光球，在反应堆内形成微型黑洞。当陈木即将被吸入奇点时，常书鸿的冰棺撞破舱壁，那位守墓人的遗体竟然抬手画出了量子佛印。

时空在梵音中凝结。陈木发现自己站在敦煌号诞生的瞬间——公元366年，乐僔和尚凿出第一个洞窟时，凿子下迸发的不是火星，而是被困在壁画里的克苏鲁子嗣。

"现在你有了选择。"常书鸿的幻影在月光下磨颜料，"继续当开关，或者..."

陈木夺过研磨杵砸向洞窟壁画。当克苏鲁子嗣的触须钻出时，他抱着光球跳进未完成的《尸毗王本生图》。在身体被二维化的瞬间，他听见星舰AI发出林燚的悲鸣，以及归墟法庭传来的新判决：

【地球文明进入终审加时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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