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胡商夜叩沉香门
戌初刻,制香坊的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李倩薇正在辨验新晒的藿香,青石板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门房老周领着个深目高鼻的胡人进来,衣襟上绣着波斯纹样的金莲花,腰间悬着个嵌宝石的琉璃瓶,随着步伐晃出细碎虹光。
管事老周:“夫人,这位是波斯商队的纳苏尔大人,说有急事求见。”
老周的声音带着三分惶惑,胡人却已单膝跪地,用生涩的官话道:
胡商:“闻得李娘子擅调百香,在下从波斯带来株‘夜昙’,三载方开一次花,还请娘子掌眼。”
琉璃瓶中躺着朵半枯的白花,花瓣蜷曲如倦蝶,却在李倩薇凑近时忽然透出冷香,像月光凝在雪山上的清冽,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她指尖轻触花瓣,触感竟似温玉,花心处凝结的露珠滚落在掌心,凉意直透肌理。
李倩薇:“好个‘夜昙香’。”
她忽然轻笑,取来白瓷碟盛了清水,将花瓣浸入其中,
李倩薇:“纳苏尔大人可知,此花须用晨露浸泡三个时辰,待花瓣舒展如满月,方能取其精魄?”
胡人眼中闪过惊讶,起身时袖中滑出卷羊皮纸:
胡商:“娘子果然博闻,这是波斯王室的香方,愿与娘子共研‘永夜香’。”
羊皮纸上画着繁复的星图,配着用朱砂写的波斯文,李倩薇虽不识异国文字,却认出图中绘着的正是夜昙与沉水香的配比。她忽然注意到纳苏尔腰间玉佩 ——羊脂白玉上刻着半枝忍冬纹,与林婉儿那支玉兰花簪的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李倩薇:“此事容后再议。”
她将羊皮纸小心收在紫檀匣中,目光落在胡人靴底沾着的细沙上,
李倩薇:“大人昨夜可是宿在城西‘听松阁’?那里的沙土地种着三亩苦艾,气味倒是独特。”
纳苏尔的瞳孔微微收缩,却见李倩薇已转身吩咐绿枝:
李倩薇:“取些新制的‘醒神香’来,给大人路上防晕车之用。”
胡商告辞时,制香坊的铜铃又响了三声。李倩薇望着琉璃瓶中渐次舒展的夜昙花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袂声,转身便见萧鼎立在月洞门下,月光给他玄色衣袍镀了层银边,腰间玉佩正是半枝忍冬纹。
李倩薇:“将军可是来寻林妹妹的?”
她指尖抚过琉璃瓶沿,夜昙香混着沉水香在空气中漫开,
李倩薇:“方才那位波斯商人,倒是与妹妹的玉佩有些渊源。”
萧鼎的脚步顿在青石板上,目光落在她腕间赤金镯子:
萧鼎:“你怎知听松阁种苦艾?”
李倩薇:“府里管采购的周娘子,前日说城西苦艾丰收。”
她转身将夜昙花从水中取出,花瓣已完全展开,像一轮苍白的月,
李倩薇:“将军可曾记得,三年前在扬州,您为林妹妹求的那支玉簪,与纳苏尔大人的玉佩,合起来正是完整的忍冬纹。”
萧鼎的呼吸忽然重了些,李倩薇却已取来螺钿盒,将夜昙花小心收进夹层:
李倩薇:“时候不早了,将军若无事,便请回房歇息吧。”
她转身时,袖中滑出张香谱,正是今日与纳苏尔相谈时记下的波斯香方,纸角染着夜昙花的淡青汁痕。
更深露重,李倩薇坐在紫檀桌前,借琉璃灯看那卷羊皮纸。星图上的十二颗主星,对应着十二味香材,中心处画着的,分明是大楚地图,扬州城的位置上,标着个小小的忍冬纹。她忽然想起林婉儿房里的香灰,朱砂与麝香的配比,竟与羊皮纸上 “破阵香” 的引子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制香坊的瓦当间,一片枯黄的松针被风吹落,正落在她昨夜新制的 “雪梅露” 陶瓮上。李倩薇勾了勾唇,取来狼毫笔,在香谱上添了行小楷:
李倩薇:“波斯夜昙,性凉而烈,可入破阵香,然需以忍冬纹为引,方得调和。”
墨汁未干,忽闻远处传来女子的惊叫,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李倩薇放下笔,顺手将羊皮纸塞进袖中暗袋,出门时正撞见绿枝跌跌撞撞跑来:
绿枝:“夫人,林姨娘房里的香炉炸了,满屋子都是黑烟!”
她赶到翡翠楼时,只见林婉儿伏在案上咳嗽,鬓间玉簪已断,地上碎着个烧黑的香炉,残香里混着浓重的硫磺味。李倩薇蹲下身细嗅,忽然在香灰中发现半粒朱砂 —— 正是她白日里交给纳苏尔的 “醒神香” 里才有的配料。
李倩薇:“妹妹受惊了。”
她亲手扶起林婉儿,指尖触到对方袖中硬邦邦的东西,抽出来竟是半卷波斯文的香谱,与纳苏尔的羊皮纸如出一辙。窗外,萧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倩薇忽然在林婉儿耳边轻声道:
李倩薇:“波斯的夜昙花,若与朱砂同焚,便会生出迷烟,妹妹以后,可要小心些。”
翡翠楼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李倩薇看着萧鼎抱起林婉儿走向暖阁,衣摆扫过地上的香灰,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李家祠堂,她看见父亲将西域商人送来的龙涎香埋入香炉,那香气绕梁三日,最终助李家在漕运之争中占得先机。
原来有些故事,早在相遇之前,便已埋下了香引。她低头看着掌心未干的夜昙花汁,青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谁在她生命里画下的第一道墨痕 —— 从此之后,所有的香气与阴谋,都将在这道墨痕里,渐次晕染开来。
沉香录:主母檀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