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妖云 鎏金护甲书

话说尹幽正欲勘破幕后主使之际，忽闻圣驾亲临，只得暂罢。只见太唐天子徐步而入，龙纹锦靴踏在青石板上铮铮作响。

"此间一路坦途，可是贤侄所为？"天子行至尹幽身侧，玄色龙袍掠过青砖泛起微尘。

尹幽目视前方壮汉，拱手答道："诚如陛下圣鉴。微臣恐伤及无辜，况真凶未明，故行此权宜之计。"

"且回罢，此獠不足为虑。"天子轻拍其肩，鎏金护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尹幽但觉肩头一沉，似有千钧之重。

那壮汉忽狞笑道："尔必再来。"声如钝刀磨石，刺得人耳中生疼。尹幽观二人形容，暗叹一声，终是拂袖而去。

及至地牢外，尹幽解了众兵卒定身咒法，寻得一处僻静所在，不觉怅然道："连日奔波，竟似经年。"话音未落，忽见杨褚自梅树下转出，战袍上犹带霜痕。

"贤弟何故嗟叹？"杨褚按剑而坐，甲叶相击之声清脆如磬。

尹幽以手支额，苦笑道："初时奉父命下山，只道是斩妖除魔的勾当。岂料入得宫来，圣上要某效力，太子、二皇子亦各怀心思。倒似那棋盘上的卒子，由人摆布。"言罢以指叩石，竟将青石板敲出蛛网般的裂纹。

杨褚闻言长叹："宦海沉浮，原是这般滋味。"忽仰首望月，缓声道："可愿听某少年旧事？"

"莫非比我这糊涂账更堪嗟叹？"尹幽勉强笑道。

"且说永和三年，寒家尚在城南经营酒肆。"杨褚指尖轻抚剑穗，那褪色的红绳在月下显得格外陈旧。"一日偶见绣轿经过，朱帘微启，但见纤纤玉指挑着帘角..."

尹幽忽打断道："可是闺阁千金？"

"正是。"杨褚目色渐深，"当夜恰见贼人夜行，某冒死报官。带路时方知竟是那姑娘宅邸。"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虽已泛黄，角上金线绣的芙蓉仍依稀可辨。

尹幽恍然："故而将军后来投笔从戎？"

"然也。"杨褚将帕子郑重收回贴身处，"武举及第那日，策马直奔旧宅，却见朱门挂锁，庭生蒿莱。"话音至此，这位铁血将军竟喉头哽咽，甲胄下的身躯微微战栗。

尹幽默然良久，忽击掌道："他日必当寻得！"又疑道："只是将军既领镇边之职，何以滞留京师？"

杨褚面色骤变，四顾无人方低声道："贤弟难道不知？三日前北境六百里加急..."话音未落，忽闻宫墙外金柝急响，惊起寒鸦一片。

杨褚方欲答言，忽见天子龙行虎步而至，玄裳飘曳，玉带生辉。尹幽慌忙俯首，却听圣上道："朕留众卿，实因妖祸日炽。今岁天象乖戾，北境飞雪六月，南疆赤地千里，更有探马急报，恐有巨变。"

尹幽稽首再拜："微臣唐突，非敢妄测天机。"

天子拂袖笑道："贤侄何必多礼？"

尹幽遂告退，掐诀念咒，身形没入土中。众将亦各归其所，暂且不表。

且说那妖魔巢穴之中，猕猴王高坐石椅，利爪敲击扶手，铿然有声："长爪魔王已殁，何人愿往？"

洞中霎时寂然，众妖或低头数蚁，或仰面观天。通风大圣见状大怒，掣出混铁棍往地上一顿，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而落："既无自荐，休怪本圣随意指派！"

此言一出，群妖顿时推搡起来——

"九头怪有九条命！"

"倒海魔王善兴风浪！"

"呼噜怪鼾声可震敌胆！"

独角精尚未开口，早被三妖齐齐推出。

猕猴王冷笑，屈指连点："倒海、九头、呼噜、独角，便是尔等！"四妖面如土色，却不敢违抗，只得扛着兵刃垂首出洞。

通风大圣阴笑一声，驾起妖风先发。但见它：

"足下黑云翻墨，袖中腥风漫卷。虽无筋斗神通，却借九天罡气。三千里路瞬息至，皇城结界一棒摧！"

铁棍过处，那守护结界竟如琉璃坠地，"哗啦"一声碎作万千光点，消散于夜风之中。

司天监内，李诗虬正持印镇守阵眼，忽觉心口剧痛，"哇"地喷出三尺血箭，仰面栽倒。敖烈恰在侧旁，急运龙族真气渡入其七窍，但见：

"青气萦绕百会穴，金芒护住心脉关。若非真龙及时救，魂魄早入鬼门关。"

肆暮羽闻讯疾至，一面遣人寻尹幽，一面亲自为李诗虬擦拭额前冷汗。

尹幽方归寓所，司天监吏已气喘叩门："李、李大人呕血昏厥！"

话音未落，尹幽已掐土遁诀，转瞬现身肆府。见敖烈双掌仍泛青光护住李诗虬心脉，当即取出一枚"九转回气丹"："此丹可续十二时辰元气。"

丹药入腹，李诗虬面上渐现血色。肆暮羽急问："如之奈何？"

尹幽望见窗外星月无光，沉声道："结界既破，妖魔必趁虚而入。当速请圣旨，迁百姓出城！"言罢纵云飞往皇宫，恰在宫门截住圣驾。

"臣万死拦驾！"尹幽凌空拜倒，"妖魔破我结界，明日恐有大劫。乞陛下敕令军民暂避，臣等愿死守皇城！"

天子蹙眉："卿有几成把握？"

"七成。"尹幽指天为誓，"若得一夜时辰，臣可施'乾坤挪移术'，将战场移至荒山。"

"挪移之术，又有几何把握？"

"九成！"尹幽目射精光，"若不成，愿提头来见！"

天子抚掌大笑："准！"当即颁下圣旨。但见那黄绢上朱砂淋漓，写道：

"妖魔犯界，今夜迁民。文武百官各率部众，军民人等悉出南门。违令滞留着，以通敌论！"

旨意传至六部，满朝哗然。然见夜空妖云密布，百姓哪敢耽搁？霎时间：

"万家灯火惊夜起，千巷婴啼伴更漏。老妪慌裹细软包，壮汉推车撞破门。"

官兵举火引路，妇孺相携哭号。有那贪财商贾犹自收拾金银，被差役一脚踹出门外："要钱要命？！"

且说那百姓闻得妖魔将至，个个惊得魂飞魄散。不过一个时辰，但见：

"万户柴扉连夜开，千街百姓似潮涌。老翁踉跄扶杖走，稚子啼哭扯娘衣。"

前路堵塞，后路催逼，眼瞧着便要酿成踩踏之祸。

尹幽立于钟楼之巅，连呼三声"勿乱"，却似泥牛入海。情急之下，忽将丹田真气一提——

"口吐赤焰冲霄汉，火光照亮九重城。若非有意避民屋，顷刻皇都化飞灰！"

满城百姓仰头惊见，但见那烈焰如赤龙翻腾，映得星月无光。正骇然间，又见火光中现出一尊金甲神将，高逾百丈，声若雷霆：

"吾乃凌霄殿前夜游神君，奉玉帝敕令护佑尔等。妖魔之祸旦夕可除，尔等当有序南迁，不得践踏！"

众百姓见这神人：

"头顶乌纱映朝霞，身披金甲带云纹。腰间玉带悬日月，足下战靴踏风雷。"

纷纷跪地叩首，自此鱼贯而行，再无骚乱。

却说尹幽见黎明天晓，百姓官员尽皆撤离，事已成矣，遂收夜游神法相，现出本相，独立高台之上。江卿莲步轻移，至其身旁，见其凝眸远望，乃问道："君所虑者，莫非战事乎？"

尹幽闻声回首，叹曰："然也。吾恐此战若败，百姓何所归依？"

江卿闻言浅笑："既如此，吾等唯有胜之。彼以家园相托，岂可负之？"

"诚哉斯言。"尹幽目注东方既白，慨然道："先师尝言吾艺不逊天下英豪，然今日临阵，竟无必胜之把握。"

江卿见其忧思，莞尔道："若在往日，妾当慰君数语。今观君虑此，反觉异乎寻常。"

"何出此言？"尹幽惑问。

"虽相识未久，然知君性多优柔。凡事若无十全把握，必疑虑成败。"江卿直言不讳。

尹幽闻言垂首，默然无语，似被道破心事。

江卿复道："当信己能，必不致败。"

尹幽抬眸相视，轻语道："积习难改，惟愿尽善尽美，庶几无悔。"

"善哉此心。"江卿笑靥如花。

"此将军所教耶？"尹幽含笑相询。

"亦是亦非。"江卿妙答。

"既如此，吾当信己一回。"尹幽手捧宝珠，肃然道："愿与卿共赴此战。"

"自当相伴。况君与妾，皆非令人省心之辈。"江卿笑语嫣然，取出新铸双剑示之："前日命良工所铸，君观可称手否？"

尹幽初则笑赞，继而正色道："宝剑配佳人，然此战非比寻常。"

"妾心知之。"江卿亦敛容应答。

二人正言语间，忽闻天际传来呼啸之声。急掣兵器凝望，但见远方浊浪排空，汹涌而至。正是：宝珠未现降魔手，巨浪先掀动地威。

毕竟不知此战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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