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是一封离别信

《致肆：一封不会寄出的信》

亲爱的肆：

当我写下这行字时，窗外的银杏叶正一片片落下。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打着旋，就像那年我们站在校园中央那棵老银杏树下时一样。医生说，我大概能看到今年最后一场银杏雨了。

是的，我病了，很严重的那种。晚期癌症，已经扩散。现代医学能给我的，不过是多几个月少几个月的区别。说来可笑，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你——我终于可以卸下这个背负多年的秘密，向你道歉了。

虽然，这封信永远不会寄到你手中。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高一开学那天，你迟到了，风风火火冲进教室，白衬衫的衣角还沾着早餐的豆浆渍。老师让你坐在我旁边，你对我咧嘴一笑，说："同桌你好，我叫宋肆，放肆的肆。"那一刻，阳光正好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你的睫毛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满了你的名字。

我们之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终于在高考结束那天被你捅破。

"林清云，我喜欢你，"你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发抖，我手中那个装着银杏书签的木盒，阳光透过树叶在你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夏日。

直到医院的白墙和消毒水气味取代了夏日的阳光。

高考后第三周，我在体检中被查出异常。进一步检查后，医生告诉我一个陌生的医学名词——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通常在二十岁左右发病，预后极差。当时他说的五年存活率，如今看来竟成了对我命运的精准预言。

我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走出医院的，手机里是你发来的第十条消息："清云，怎么不接电话？我爸说要见见你，周末有空吗？"

我盯着屏幕哭了很久，然后做出了这辈子最痛苦的决定。

被查不出的一周后，你告诉我你爸爸身体出毛病了，不得不去，我当时没告诉你我也得了癌症，不想让你双重打击。

对不起，肆。我骗了你，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你。但当时的我，怎么能让你把青春浪费在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身上？

我们分开后。

这些年，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通过同学的朋友圈，通过财经新闻的只言片语。我知道你父亲生病，你中途辍学接手家族企业；知道你力挽狂澜，让公司起死回生；去年看到你结婚的消息，新娘很美，是某集团董事长的千金。照片上你穿着黑色西装，笑容得体，只是眼里少了当年那种光芒。

我偷偷保存了那张照片，放在床头抽屉里，和那枚银杏书签一起。有些夜晚，疼痛让我无法入睡，我就看着照片里的你，想象如果我们没有分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三个月前，我的病情突然恶化。持续的疼痛和频繁的咯血让我不得不辞去工作，住进这家临终关怀医院。我的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正对着几棵银杏树。当第一片叶子开始泛黄时，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前几天，高中班长来探望我，说起同学聚会的事。"宋肆回国发展了，"她不经意地提起，"他还问起你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问什么了？"

"就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班长叹了口气，"你们当年那么要好，后来怎么就断了联系呢？"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等她走后，我哭了很久，为所有没说出口的话，为所有错过的可能。

护士小杨说我最近总是发呆，建议我写日记。但我决定写这封信，虽然它永远不会寄出。我需要一个地方，放下这些年来积压的歉意和思念。

对不起，肆。对不起当年的欺骗，对不起给你的伤害。但你知道吗？我从未后悔那个决定。看到你现在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我比任何人都欣慰。这证明我做对了——你没有被我拖累，你拥有了完整而精彩的人生。

而我，带着我们短暂的回忆，也能满足地离开了。

昨天医生告诉我，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剩下的时间按周计算了。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只是有些遗憾，遗憾不能亲眼看到今年的第一场雪，遗憾不能再吃一次妈妈做的红烧肉，最遗憾的是...不能再见到你。

如果真有来世，我希望自己能健康地遇见你。我们可以一起长大，一起变老，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告诉我们的孙子孙女："看，那棵银杏树下，就是爷爷当年向奶奶告白的地方。"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一些。我的笔开始抖了，字迹也变得歪歪扭扭。止痛药的效力正在减退，那种熟悉的钝痛又从骨头深处泛上来。

最后，我想对你说：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给过我的所有快乐。那个夏天，那个银杏树下的少年，是我短暂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

不要为我难过，肆。我已经很幸福了，因为爱过你。

永远爱你的，

清云

后记：

林清云在写完这封信的第三天凌晨安静离世，枕边放着那枚已经泛黄的银杏书签。她的母亲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封信，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将它和女儿的骨灰一起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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