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与娃娃

暴雨敲打着训练室的铁皮屋顶，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小林贴在门缝边，努力分辨里面的声音。已经三个小时了，陆川把叶苗带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她数到第七次金属碰撞声时，门突然打开，阿泰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进监控室。

"老板让你看现场直播。"阿泰粗鲁地按下按钮，主屏幕亮起，画面里的场景让小林咬破了口腔内壁。

叶苗被绑在特制的木架上，双脚离地二十公分。她身上的蓝裙子被汗水浸成深色，嘴角有一道新鲜的血痕，但眼睛依然清亮得不像是五岁孩子。陆川背对镜头站着，手里把玩着一根九尾鞭——那是他很少动用的工具，鞭梢的金属片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再说一遍，谁派你来的？"陆川的声音温柔得像在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叶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中国儿童福利与收养中心，昆明办事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完全不是平时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案件编号FC-2025-017。"

这个编号像子弹击中小林的心脏——"017"，和她一样的数字。屏幕里的陆川突然大笑，笑声通过劣质扬声器传出，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扭曲感。

"真有意思。"陆川转向隐藏摄像头，仿佛直接看着小林，"他们居然找了个真的孤儿。"鞭子破空声响起，叶苗背上立刻浮现三道红痕，"可惜太心急了，不该第二天就偷我的密钥。"

小林的手指掐进掌心。原来叶苗昨晚的异常举动是这个目的，而她竟然没看出来。屏幕里，叶苗突然抬头直视摄像头，用口型说了什么。小林凑近屏幕，还没看清，陆川就扳过叶苗的脸。

"别急着跟你'姐姐'告别。"他掐着叶苗下巴的手青筋暴起，"先告诉我你们怎么联系的？"

"糖果。"叶苗突然笑了，露出沾血的乳牙，"姐姐给我的瑞士糖。"

小林如坠冰窟。那颗糖！她确实给过叶苗糖果，但那是普通的水果糖，不可能传递信息——除非叶苗调换了。记忆闪回：叶苗把糖纸还给她时异常用力的拥抱...

监控室的门突然打开，陆川带着一身血腥气走进来。小林条件反射地站直，却发现他衣服上一滴血都没有，连袖口都保持着完美的洁白。

"失望吗？"陆川用湿巾擦手，每个指缝都照顾到，"你的'小妹妹'是个卧底。"

小林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明白。"

"你当然明白。"陆川突然捏住她后颈，力道刚好卡在疼痛与窒息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这是陷阱。承认怀疑等于承认知情不报，否认又显得太假。小林选择第三种方式——她颤抖着抓住陆川的手腕："她...她会把我替换掉吗？"

陆川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小林知道这个反应代表满意，她押对了——陆川最在乎的是被抛弃的恐惧。果然，掐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转而抚摸她头发。

"永远不会有第二个017。"陆川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温度，"去我房间等着。"

当小林走出监控室时，身后传来叶苗的惨叫声。那声音如此尖锐，像玻璃碎片刮擦着耳膜。她数着自己的脚步，确保在拐角处踉跄了一下——刚好够她瞥见阿泰拖着什么东西往地下室走。那团小小的、还在抽搐的身影，穿着今早她亲手给叶苗穿上的红皮鞋。

陆川的卧室弥漫着檀香与火药混合的气味。小林坐在床沿，研究着床头柜上的新物件：一个穿着草莓图案连衣裙的娃娃。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娃娃突然发出机械的童声："姐姐，我好痛。"

小林差点把娃娃扔出去。这声音是叶苗的，但语调扭曲得不似人类。她翻转娃娃，在后脑勺发现微型扬声器——这不是礼物，是警告。娃娃的裙摆下藏着更可怕的东西：掀开布料，腹部是透明设计，里面有个微型装置正在模拟器官运作，红色液体随着"心跳"脉动。

"喜欢吗？"陆川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已经换了居家服，"按左手会说话，按右手..."他走过来按下娃娃右手拇指，娃娃立刻发出凄厉的哭喊，"最新款的教育工具。"

小林把娃娃搂在胸前掩饰颤抖："谢谢爸爸。"她的脸颊蹭过娃娃的金发——和叶苗一样带着自然卷，"她叫什么名字？"

"苗苗二号。"陆川坐在她身边，床垫凹陷的弧度让小林不由自主地倾斜，肩膀抵上他的胸膛，"一号在医疗室，大概还能用两周。"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玩具寿命，"要看望她吗？"

小林摇头，把脸埋进娃娃的金发里。这个动作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实需要——她必须藏起突然涌上的恶心感。娃娃散发出甜腻的草莓香精气味，和叶苗头上的洗发水一模一样。

"乖。"陆川的手指穿过她发间，"今晚我陪你。"

这句话让小林后背绷紧。六年来，陆川从未主动提出陪夜，除非是惩罚后的"安抚期"。她低头摆弄娃娃的裙子，借机深呼吸平复心跳："叶苗...会死吗？"

"看情况。"陆川起身拉窗帘，暴雨的喧嚣立刻变得遥远，"如果昆明那边愿意用王处长来换的话。"他转头微笑，"你知道王处长是谁吗？"

小林茫然摇头。这是个危险的问题，正确答案应该是"不知道"，但陆川的审讯技巧向来虚实难辨。

"三年前把你从孤儿院带出来的那位女士。"陆川的瞳孔在昏暗里扩大，"看来她没告诉你，自己还负责跨境打拐。"

这个信息像闪电劈开记忆。王处长，那个总别着蝴蝶发卡的女警官，确实来过孤儿院做防拐讲座。但陆川带她走时，那个女人明明在场却视而不见...

"睡吧。"陆川关灯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黑暗中，小林听见皮带扣解开的声音，然后是枪械上膛的轻响——陆川习惯枕着枪睡觉。她僵硬地躺下，娃娃夹在两人之间，冰凉的人造皮肤贴着她的手肘。

雨声渐弱时，小林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叶苗和表妹重叠成一个人，她们在焚烧炉前跳舞，草莓发卡在火里卷曲成奇怪的形状。她惊醒时发现自己正掐着娃娃的脖子，而陆川的手覆在她手上。

"小荷。"他轻声说，这个六年未被提及的名字让小林瞬间清醒——那是她表妹的小名，"你刚才喊了这个名字。"

小林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她确实梦见了表妹，但绝不该在陆川面前暴露这个弱点。现在补救的唯一方式是半真半假："叶苗...长得像小荷。"她让声音带上哽咽，"她们都有蝴蝶胎记。"

陆川的手指在她锁骨上游走，那里有个烟头烫出的疤痕，是刚来时因为想念表妹受的惩罚。"明天让医生抽一管189号的血。"他若有所思，"也许真是你亲戚。"

这是个残忍的游戏。陆川知道她所有的情感按钮，现在故意按下最痛的那个。小林抱紧娃娃，机械哭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照亮陆川的脸——他正用一种近乎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仿佛看着即将破茧的蝴蝶。

"讲讲小荷的事。"陆川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这个动作比暴力更令人毛骨悚然，"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发卡？"

小林知道这是审讯技巧，但疲惫让防线出现裂缝："粉色的...草莓形状。"她无意识地摸着娃娃的头发，"我们六岁生日时，姑姑送了一对..."

"然后呢？"陆川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

"然后她不见了。"小林闭上眼，"他们说是在集市上走丢的..."这是编造的版本，真相是小荷在她眼前被一辆面包车掳走，车牌号她至今记得。

陆川突然起身，小林以为触怒了他，却见他从抽屉拿出个小盒子。"伸手。"他命令道。小林伸出左手，掌心朝上——这是接受惩罚的姿势。但陆川放下的不是灼热的烟头，而是一枚草莓发卡，和她描述的一模一样。

"睡吧。"他重新躺下，这次手臂环过她肩膀，"明天带你去见189号。"

小林捏着发卡，金属齿刺进指腹的疼痛提醒她保持清醒。陆川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但她知道这是假象——他的枪依然在上膛状态，肌肉也保持着随时爆发的张力。娃娃夹在两人之间，腹部的"器官"发出微弱的红光，像某种监视器的信号灯。

凌晨四点，小林确定陆川熟睡后，轻轻按下娃娃的左臂。预想中的叶苗声音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录音："...地下室...第三个通风口..."然后是陆川的冷笑："你以为017会救你？"

小林猛地松开按钮。这不是娃娃的预设功能，而是真实监听的录音。她小心地看向陆川，月光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根本没睡，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暴雨停歇的黎明，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时，娃娃突然自动播放起儿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陆川在小林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这个动作比昨晚的鞭打更让她战栗。

"早安，女儿。"他微笑着取下娃娃的右臂，露出里面的微型摄像头，"今天教你点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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