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诱

缅甸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小林站在窗前，看着铁皮屋顶被雨水砸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她瘦小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十三岁的脸庞还带着婴儿肥，眼神却已经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把头发扎起来。"陆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得像手术刀。"今天开始你回视频组。"

小林的手指微微发抖，但还是顺从地抓起橡皮筋，把及肩的黑发扎成马尾。她透过玻璃的反光偷看陆川——他今天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到喉结处，看起来就像任何大城市的年轻精英。谁能想到这个二十二岁的"养父"，实则是缅北最大的诈骗集团头目之一？

"为什么？"小林听见自己细弱的声音，"我在秘书组的数据分析做得很好..."

陆川突然伸手抓住她的马尾，迫使她仰起头。小林闻到古龙水混合着烟味的气息，那是陆川身上永远散不去的味道。

"数据分析？"陆川冷笑，"你上个月故意把三个潜在受害者的资料打错标签，以为我没发现？"他松开手，拍了拍小林苍白的脸颊，"回视频组重新学基础，阿泰会盯着你。"

小林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铁锈味。她记得那三个"潜在受害者"——一对退休教师和一个单亲妈妈，账户里攒了一辈子的钱。她偷偷修改了他们的风险评估，让他们逃过一劫。

"去换衣服。"陆川看了眼手表，"九点前我要看到你坐在B3工作室。"

小林走进狭小的卫生间，锁上门后才允许眼泪掉下来。她脱下陆川给她买的真丝睡衣——那上面还绣着她名字的缩写，像真正的富家小姐会穿的那种。镜子里的身体布满淡化的疤痕，左肋下方有一道三厘米长的伤疤，是去年"培训"时留下的纪念。

她换上统一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这是视频组的标准着装。T恤领口有些大，露出锁骨上的一串数字烙印——"XC-017"，陆川收养的第十七个孩子，也是唯一活到现在的。

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小林数着自己的脚步声。经过A区时，她听见熟悉的惨叫，然后是中文求饶声。最近新来的"员工"似乎总学不会诈骗话术的要领。小林加快脚步，却在拐角撞上阿泰。

"哟，大小姐回来了？"阿泰咧嘴一笑，露出金牙。他粗壮的手臂上纹着青龙，是陆川最得力的打手。"老板说你得从头学起，今天先练'杀猪盘'开场白。"

B3工作室里挤着二十多个少年，最小的看起来不过十岁。他们对着电脑屏幕，用不同语言说着相似的话："哥哥，我好害怕...""阿姨，我生病了需要钱..."小林曾经的工位还空着，键盘上积了层薄灰。

"坐。"阿泰推了她一把，"先看示范视频。"

屏幕上出现一个甜美女孩，正对着镜头哭泣："爸爸突然住院了，医生说需要十万手术费...我实在没办法了..."女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声音颤抖得恰到好处。小林认出来，这是三个月前"离职"的9号，据说因为偷偷联系家人被送去了"红房子"。

"到你了。"阿泰扔过来一份脚本，"今天目标是五个有效联系人，完不成没晚饭。"

小林戴上耳机，点开随机匹配的聊天窗口。第一个目标头像是个中年男人，昵称"岁月静好"。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立刻变得稚嫩无助："叔叔好...我...我是从云南被拐来的..."这是最新话术，利用人们对边境拐卖案的同情。

三小时后，小林成功让三个目标答应"进一步了解情况"。阿泰满意地拍拍她的头："不愧是老板亲自调教的。"他递来一块巧克力，"奖励你的。"

小林机械地咀嚼着过甜的巧克力，胃里翻腾着想吐。她知道这种间歇性奖励——陆川教她的，打一巴掌给颗糖，最能培养忠诚。

晚上十点，小林被带到陆川的办公室。他正在查看今天的"业绩报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小林苍白的脸。

"五个只完成三个？"陆川挑眉。

"我...我尽力了..."

陆川突然笑了，他起身走到小林面前，单膝跪地与她平视。这个姿势让小林浑身僵硬——通常接下来不是极端的惩罚，就是病态的"奖励"。

"小乖，"陆川用中文亲昵地叫她，手指梳理着她的刘海，"知道为什么调你回来吗？"

小林摇头，闻到陆川手腕上淡淡的血腥味。

"因为你开始有良心了。"陆川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讲睡前故事，"良心对我们这行最致命。"他突然掐住小林的下巴，"我要把你这点软弱的良心，一点一点挖出来。"

办公室门被敲响，阿泰探头："老板，新货到了。"

陆川松开手，恢复成那个冷静的商人模样："带她去'学习'。"

地下室的空气粘稠潮湿，混合着排泄物和消毒水的气味。铁笼里关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正在用广东话咒骂。小林认出来，这是上周试图逃跑的程序员。

"看好了，"阿泰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男人面前，"给你老婆孩子发视频，就说在泰国找到高薪工作，要他们打两万块保证金。"

男人啐了口血沫："休想！"

陆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小林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注意看，小乖。"

阿泰按下墙上的按钮，电流声响起，男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三分钟后，他颤抖着手开始录制视频。小林数着自己的心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就是人性。"陆川在她耳边低语，"再硬的骨头，痛到极致都会屈服。"他转向阿泰，"处理干净，明天用他的账号联系家属。"

回到宿舍已是凌晨。小林蜷缩在单人床上，听着雨声变成暴雨。她摸出藏在床垫下的手机——这是三个月前从一个"客户"那里偷藏的。电量只剩12%，她飞快地输入今天看到的信息：程序员***，广东肇庆人，左眉有痣，妻子叫...

手机突然震动，吓得小林差点把它掉在地上。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XC-017，我们知道你是谁」

小林的心跳几乎停止。接着又一条：「想活命就继续记录，证据藏好」

走廊传来脚步声，小林迅速关掉手机塞回原位。门被推开，陆川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杯热牛奶。

"睡前喝掉。"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小林知道他在检查是否有违禁品。"明天你负责程序员那个账号，表现好的话..."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周末带你去仰光购物。"

小林做出欣喜的表情："谢谢爸爸。"

这个称呼让陆川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俯身亲吻小林的额头，像所有慈爱的父亲那样。当门关上后，小林把牛奶倒进了下水道——上次喝了加料的牛奶，她昏睡了两天，醒来发现房间里多了个隐藏摄像头。

雨声中，小林想起六年前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陆川的样子。那时他刚满十六岁，却已经能娴熟地伪造收养文件。院长殷勤地笑着，称他为"陆少爷"。小林以为终于等到了救赎，却不知自己只是被选中的工具——谁会怀疑一个孩子是诈骗犯呢？

窗外闪电划过，照亮床头相框里的"全家福"——陆川搂着穿公主裙的小林，背后是迪士尼城堡。照片拍摄于去年在香港"出差"时，那天小林试图向警察求助，结果当晚就被带回缅甸，在红房子里关了七天。

小林轻轻取下相框，从背面抠出一枚微型SD卡。这里面记录着过去半年她偷拍的文件：转账记录、受害者名单、陆川与当地军阀的合影。她不确定这些能否成为证据，也不确定那条神秘短信是谁发的，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清晨五点，哨声响起。小林迅速藏好SD卡，换上训练服。晨跑是陆川定下的规矩，他说健康的身体才能更好工作。在操场上，小林看到新来的"员工"——几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正被阿泰训话。

"跑起来！"阿泰的鞭子抽在地上，"你们现在是为陆氏家族工作，是你们的福气！"

小林调整呼吸，保持匀速奔跑。经过七年训练，她能轻松跑完十公里。陆川常说她是自己最完美的作品——精通五国语言，能模仿任何年龄段的声线，还懂得基础编程。

跑完最后一圈，小林被叫到监控室。陆川正在看昨晚的审讯录像，画面定格在程序员崩溃的瞬间。

"今天你接手他的社交账号。"陆川调出一份资料，"妻子林梅，女儿八岁，家境普通。"他转向小林，"用B套话术，三天内要见到钱。"

小林低头应是，却在资料上注意到一个细节——林梅在银行工作。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萌芽。

"爸爸，"她怯生生地问，"如果...如果这次做得好，能教我后台数据清理吗？我想帮您分担更多。"

陆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愉悦："当然，我的小乖终于懂事了。"他揉了揉小林的头发，"晚上来我办公室，亲自教你。"

走出监控室，小林在阳光下眯起眼。她知道数据清理意味着接触核心系统，那里有所有受害者的信息和资金流向。也许，只是也许，她能在那里找到求救的途径。

食堂里，新来的孩子们机械地吞咽着稀粥。小林接过自己的那份——多了一个煎蛋，这是"优秀员工"的特权。她掰开蛋黄，看着它像鲜血一样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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