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刚爬上滴水檐,陈氏正对镜试戴永宁侯府送来的赤金点翠头面。
忽闻前院传来三声净鞭响,惊得她手一抖,凤尾簪尖戳进鬓角,血珠渗进金丝纹路里。
"老爷!老爷!"管家跌进门槛时碰翻了青玉香炉,灰烬扑在陈氏新裁的绛红马面裙上,"宫里来人了!"
应絮扶着春杏跨进正厅时,正见传旨太监抖开明黄卷轴。
晨光穿过她发间新戴的银鎏金掐丝凤簪,在青砖地上投出振翅的影。
陈氏盯着那支本该戴在自己头上的簪子,丹凤眼里淬出毒芒。
全府上下齐齐跪地接旨。
"...特赐婚于大理寺少卿傅云夕,择吉日完婚。"太监尖细的尾音未落,应盛接旨的手都在颤抖。
应盛:"臣...领旨谢恩。"
应盛叩首时官帽歪斜,露出花白鬓角。
陈氏却僵跪在原地,直到应絮轻咳一声,才如梦初醒般伏下身,镶宝护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里。
待宫车鸾铃声远,陈氏霍然起身,石榴红指甲直指应絮。
陈氏:"永宁侯府的纳采礼昨儿才入库,你..."
她突然噤声,因见应絮慢条斯理展开圣旨,明黄云纹任谁见了都惧几分。
应絮:"我早说过,姨母不必为我婚事操心。"
应絮指尖抚过圣旨上"天作之合"四字。
应絮:"如今圣上金口玉言,倒比傅家当年的草帖贵重些。"
她抬眼时,发间凤簪珠串轻晃,惊醒了博古架上打盹的绿鹦鹉。
应盛抹着冷汗欲扶太师椅,却摸到椅背处姜氏刻的"安"字。
陈氏突然抓起礼单撕扯,金箔纸屑如冥钱纷飞。
陈氏:"侯爷怪罪下来..."
应絮:"姨娘慎言。"
应絮抬脚碾住一片金箔。
应絮:"圣旨墨迹未干,您这是要抗旨?"
她月白裙裾扫过满地狼藉,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碰在傅云夕送的双鱼佩上,清越声响惊得鹦鹉扑棱翅膀。
陈氏突然冷笑,染血的凤尾簪尖对准应絮咽喉。
陈氏:"定是贵妃娘娘的手笔!"
当朝贵妃,姜氏嫡亲妹妹,应絮的亲姨母。
她扯下腰间禁步掷在地上,和田玉貔貅应声而裂。
陈氏:"自你及笄便装病,原是在这儿等着..."
应盛:"住口!"
应盛扬手欲掴,却在触及陈氏狰狞面目时颓然垂落。
他望着应絮挺直的脊背,恍惚看见姜氏临终前攥着断簪的模样。
应盛:"絮儿,当年向傅家退婚实为..."
应絮:"为攀附陈侍郎?还是永宁侯?"
应絮突然轻笑。
应絮:"不管怎样,我知道父亲都是为了女儿好。"
她很快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廊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应絮转头见应桁躲在湘妃竹帘后,手中糖糕跌在青石板上,蚂蚁正沿着糖渍爬上他开裂的棉鞋。
孩子仰起脸,乌瞳里映着姐姐鬓边晃动的凤簪。
应桁:"阿姐要飞走了么?"
日头倏地被乌云吞没,惊雷劈开满室死寂。
陈氏突然疯笑,扯断颈间珍珠链,浑圆南珠滚进砖缝。
陈氏:"好个深藏不露的丫头!装病避选是为留着清白身子攀高枝,倒是我小瞧了..."
应絮:"姨娘谬赞。"
她装病的本事还没有那么出神入化,自娘胎里带出的病症,不用装。
应絮弯腰拾起颗珍珠,对着天光端详。
应絮:"比起您当年挺着孕肚进府冲喜的手段,絮儿这点心计算什么?"
她指尖轻弹,珍珠落进永宁侯府的礼匣,惊起只嗅蜜的蜂鸟。
暴雨忽至,雨帘将正厅割成阴阳两界。
应絮拉着应桁走向回廊,孩子衣襟里藏的茯苓糕香气混着她袖中沉水香,在潮湿空气里酿成奇异的甜苦。
陈氏嘶哑的诅咒追着雨声砸来。
陈氏:"你以为傅云夕是良人?他手上沾的血比你喝过的药都多!"
应絮:"那便更好了。"
应絮将弟弟裹进傅云夕送的玄狐氅。
应絮:"总比永宁侯府药死的三房妾室强些。"
她望着廊下被雨水冲散的蚂蚁,忽然想起昨夜傅云夕让人翻墙送来的密信——墨迹遒劲的"勿惧"二字,力透纸背的笔画似要破纸而出。
东厢房佛堂传来木鱼声,陈氏又开始诵往生咒。
应絮数着檀香燃尽的次数,等来春杏气喘吁吁的禀报。
春杏:"傅大人送来的嫁妆车已到西角门,说是圣上赏的..."
雨幕中,应桁忽然伸手接住檐溜,在水花里看见自己扭曲的笑脸。
应桁:"阿姐,凤凰真的要飞走啦。"
应絮握紧他冻疮未愈的手,翡翠镯子碰在孩童腕间旧疤上,像道新生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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